--泳池驚異—
在假日裡或是非上班的時間,每一個室內游泳池總是人滿為患,一個水道可能總要擠上五、六個人,在狹隘的泳道裡游泳,也常為了閃人、或是不小心與人碰撞而感到掃興。就有那麼一回,讓自己狠下心,在半夜三點半起床整裝,四點鐘到二十四小時都開放的男子三溫暖游泳池去報到。此時泳池內一定是空無一人,我也就可以讓自己光著身子,化身變作一條悠遊在池子裡的魚,沿著泳池的四邊游著,在水中的時刻,我似乎真的成了一條魚,腦袋裡想的是水面外的世界,身體卻向魚一般的不停的游著。逽大的浴場,居然也只有我激起的水花聲在空寂中迴盪,就這一點點的室內水聲,偶而也會吵到週遭的清夢,所以有時池邊會垂下一雙雙划水的腳,我也總是會藉著出水換氣的空檔跟他們打個招呼,其中也總是會有一位大約五十來歲,長相斯文、氣質溫文儒雅的男子,興起時也會下水陪我游幾圈,就這樣的,跟他們也就一天天的熟了。
慢慢的,我已經能夠從水中的腳鴨子,去分辨是誰坐在池邊:阿宮是在附近蓋房子的小工頭,小腿股的肌肉脹得比我的大腿還粗,濃密黑捲的腿毛,證明他是來自台西沿海的苦孩子,結實的胸肌卻總是被他圓鼓的肚皮比下去,他總是笑說自己的嘴巴大,吃東西又多又快,沒辦法,他的說話速度也絕不亞於他吃東西,從小時候採摘地瓜葉和鹽巴煮粥、十五歲孤身一人開始偷偷跑船,被船上的老船員虐待、再到當兵退伍以後,到台北謀生初期,有一餐沒三餐的苦日子,都會一股腦的說個不停,而且聽他講了幾個月,居然每一段故事都不一樣。最後他一定會放聲高歌黃昏的故鄉,也總是唱到一半就泣不成聲,我常會擔心他唱那麼大聲會吵到別的客人,就常會問他要不要下來和我一起游泳?他總是面有難色的隨便帶過,但是他總還是坐在池邊,不肯下水。
與阿宮比起來,阿海就陰沉許多,他其實外表瘦瘦小小的,但是他從胸口到小腿,有數不清的精緻刺青,最特別的卻是在他的背部,保留整片光潔的背部,只在右腰的位置,有一朵青色的大蓮花,每當他在用蓮蓬頭沖身體的時候,那朵背上的蓮花似乎就在水中鮮活起來,但是他有一雙令人印象深刻的腳,因為他的腳後根有一對明顯的疤。
有一回快要過農曆年前,他們三個還是像往常一樣出現在泳池邊,在我們聊得起勁的時候,我突然興起問他們,要過年了,今年的年終獎金拿到多少?此話一出,整個浴場一下子恢復到寂靜,此時總是在一旁靜靜聽我們聊天的阿海難得開了口:「你不是問過我腳根上那兩道疤嗎?」,接下來就聽他自己述說以前在國中時,就仗著族裡的父親叔伯,他們都是地方到上混的角頭背景下,成為學校裡的小霸王,國一時就能帶著一群同班同學,去教訓國三學長,學校的大部分學生也都畏避他,也因為這樣,阿海國中才唸到國二上學期,就被學校開除了。但是他仍然靠著家族背景、以及年輕人的血氣方剛,自出來做兄弟開始,就沒有當過人家的小弟,相對的,他爲了要帶一批比他年紀還要大的兄弟,他總會在自己的野狼機車橫桿中,插著一把六十公分長的掃刀,只要有誰敢跟他嗆聲,他就會二話不說,抽出刀子,就朝著對方劈下去。也因為這樣,小小年紀的他進出過警察局的次數無數,他在道上真的闖出了名號,卻也結下許多仇家,打殺互砍成為他沒日無休止的生活
當然,阿海也不一定是每次都能幸運的全身而退,說到這裡,他邀我靠近他一些,好好看看他身上的刺青。這是我第一次那麼接近一具人體欣賞刺青的圖案,自他的左肩頭向胸部延伸、再回轉到左腰,是一條鱗鱗活現的青龍,龍頭向著他的肚臍的位置,在他的肚臍上刺著一顆火焰向兩方延伸再向上的火龍珠,在火龍珠的右側又是一個龍頭,只是這一條龍是沿著右腹部延伸到後臀,龍身再在他的大腿上繞三圈,在他的右胸上刺著一幅魁星踢斗的圖,魁星爺的腳剛好就踩在肚臍的火龍珠上。在他的右肩是一隻豹子頭的圖案。
看到這些活靈活現的圖案,我不儘讚嘆:「太美了,這些真是活的藝術品!」阿海聽了也只是笑笑的說:「好看嗎?我家在江湖上也算是世家,所以要找到好的刺青師傅並不難,最重要的是要能把我每一條被砍的刀疤都能完全看不出來,那才是工夫。」,此時我再仔細的看了一下,才發現略為隆起的龍身下,的確是一條很長的刀疤。阿海接著又再述說了一些少年時刀光血影的輝煌歲月,不過最後在他十七歲的一個夜雨夏天,他還是在查某間旁的暗巷中,與人耍狠鬥毆時,被一群人挑斷了腳筋,所幸他家族中的堂兄是有名的顯微外科醫生,幫他把腳筋完好的接了回去,不過受這一次傷,卻讓他足足乖了一年,沒再與別人刀棍相見,後來雖然個性上收斂了很多,但是少年江湖路所結下來的血債,卻成為他一生中永遠脫不掉的冤結。
常在水中看到的,還有一雙修長白皙的腳,每次在水中看到這一雙腳時,我總是會冒出水面虧老李一下,說他這一雙腳在水裡看起來,比女人的腳還好看,他也總是微笑搖搖頭。雖然從來沒有問過老李的年紀,但是從他兩鬢花白,以及整齊又清晰的抬頭紋來判斷,他該已經五六十歲了吧?他的手也長得他的腳一樣的白皙,而且手指修長,很有文人藝術家得氣息,聽說原先在南部中學教國文,只是這一陣子好像也常在池邊出現,我想他可能是退休了、或者可能是老婆在台北工作,所以他常上來吧。偶而老李也會真的下水與我一同游上幾圈,然後又會坐回池邊。每回他們三個也都會在我游完泳之前離開,我也一直沒問,反正大家都是萍水相逢的他鄉客。
就在那一年的秋末十一月裡(雖然已經是十一月了,天氣卻好像還沒開始變冷,我們就還算他是秋末吧),當我在游泳時,我又發現他們三個人的腳泡在水裡,只是今天阿宮的腳不再像以前一樣的划水,當我換氣跟他們打招呼的時候,也發現其他兩個人的表情凝重,我就從水池中站了起來問道:「阿宮,你們怎麼了?今天怎麼大家好像心事重重的?」,他們三個互相看了看,誰也沒開口。阿海甚至轉過身,雙手握住池邊的桿子,然後將自己連頭一起浸到水裡去,再從水中一躍而起,並且大叫一聲,就再也沒轉身面對我。當我再把眼神移到阿宮身上的時候,阿宮撇過頭看著老李,似乎在等他的消息,此時老李看看我,慎重的說:「咱們在這裡認識大概也有半年了吧?」,我想了想,在此游泳的確有半年了,只是認識他們不過才四五個月的時間,當我心理在盤算著這一個問題的時候,老李又開口了:「不瞞你說,你來的第一天清晨,我們幾個就已經看到你了,只是那時候我們沒有讓你看見而已。」,我心裡又在想:「好神奇,你們是何方神聖,平常游完泳的話,都一定會把每一個池子都再泡泡、烤箱和蒸氣室也都會進去轉一轉,怎麼會沒看到你們?那時你們都躲到哪裡去了?我居然會沒看到?」,老李看著我又說:「那時我們就像蒸氣室裡的霧一樣,你當然沒看到我們,…..,開始感到奇怪了嗎?我怎麼會回答你心裡所想的問題?」。被他這麼一提醒,我的背脊骨開始發涼,此時才想到,以往他們之間平常也沒有太多的對話交談,反而是相互之間有許多時候,是用眼神對望,難到在我眼前的都是非一般的常人?雖然在這一段時間的相處下來,我知道他們與我之間都是坦誠的忘機之交,我也沒有感覺到他們有想害我之意,但是此時,以往他們無聲無影的來去,想來也變得「相當不尋常」。就在我還在發楞,腦筋裡還在拼命的拼湊整理的時候,老李依舊看著我,然後很平靜和緩的說:「你猜地沒錯,我們都是鬼,但是我們完全沒有害你之意,我也知道雖然這樣直接告訴你,你也不會太害怕,你的訝異大過你的恐懼。」。就在此時,我突然動念,立刻戴起蛙鏡,就往水地下潛,在水中我確認還是有看到他們三個人的腳,而且腳型很完整,於是我又浮出水面,就在我還來不及脫下蛙鏡的時候,耳邊又聽到老李的聲音:「你應該還記得這一間三溫暖曾經發生過大火,光是在這浴室裡就死了十幾個人,這個池子中原本就有六個,我們這些人,不是被燒死的,就是被煙薰窒息而死,再步就是被水淹死的,所以死的時候我們的腳都是泡在水裡的,你才會看到我們的腳,相對的,我們在時間到以前,腳是無法離開池水的。」
想想此情此景跟平日其實沒有兩樣,所以我也就沒那麼害怕,反而起了同情憐憫之心,我就問他們:「原來不是有六個嗎?為什麼我一直只看到你們三個?其他的三個去哪裡了?難道就是你所謂的時候到了?…….,阿宮的時候也到了嗎?」阿宮這時突然哭了出來,一邊用手背擦著眼淚和鼻涕,一邊哭著說:「就是在天亮前,我的陽壽就滿了,我也可以離開這個讓我每天痛苦的地方。只是我好捨不得你和李老師,哇!~~」阿宮也不管我們都還在旁邊,就撲的一聲,跳到池子裡,雙手抱著老李的大腿,臉也埋在大腿上哭起來。老李摸摸他的頭,安慰他幾句之後,又接著對我說:「他叫我李老師,其實我沒教過他,我以前在南部國中是教國文的,從年輕的時候我就喜歡中國的佛教與道教等宗教的自然宇宙觀念。以前我們中國人常說『十年修得同船渡』,我在教書的過程中,也總是抱持著這個觀念,所以我總是很珍惜與每一位學生的緣分。」老李說話的同時,阿海也已經轉過身來,此時老李看著阿海說:「十五年前,阿海剛上國一的時候,我就是他的級任導師,教他們國文課。我最記得在開學的第一天,我進教室時,教室裡超乎尋常的安靜,雖然事先就知道班上出了一個小霸王,但是事先也沒太在意。只是我一進教室,就看到個頭瘦小的阿海一個人坐在班上的最後一排,兩隻腳交叉的放在桌上。班上其他的學生都儘可能的往前坐,甚至情願兩個人擠一個位子,就硬是讓後面兩排空出來。」此時阿海插話說:「其實原先我已經不想上國中唸書,因為雖然國小畢業,但是九九乘法表我還不會背,國字認識也不多,我也想到國中課本我應該根本會看不懂,所以我不想上國中。但是學校的老師和警察來我家找我爸,所以我不得不去上學。上學那天阿爸還叫了四個兄弟陪我上學,兩個站在我背後,另外兩個站在兩邊的教室外。」說到這裡,阿海自己搖頭苦笑著,老李倒是伸出手在阿海的肩膀上輕拍:「進了教室看到這個陣仗,先是吃了一驚,因為畢竟那只是一個十幾年前民風還算純樸的南部鄉下,但是我看到阿海稚氣的臉、和故意擺出老大的架勢,不儘笑了出來,因為我還是感覺很慶幸,我面對的是這個其實還是很怕學校老師的小蘿蔔頭,而不是他那在地方上赫赫有名的角頭老爸。當下我決定先隨他去,讓他在班上好像隱形了半天,然後在早上最後一節課快要下課以前,我冷不防回到教室,用冷峻的口吻對他說:『他們四個早就國中畢業了吧?現在還讓他們留在學校裡幹嘛?還想再唸一次國中嗎?不然現在就叫他們走。』阿海應該真的被我嚇到,乖乖的叫那四個兄弟回家。並且在我警告之下,他們家的道上兄弟,就真的沒有再在校園裡出現過。」
此時阿海難得的臉上擠出笑容,並且話匣子也打開了:「剛才你說的對,今天天亮以前,阿寶就會離開這裡,說來那一次的大火燒死了十幾個人,都是因為被我拖累的,因為道上的朋友都知道我夠狠,不敢正面跟我拼,所以每天都有人盯著我,其實我也知道,只是從來沒把這些「小角色」看在眼裡,反正知道他們不敢怎樣,只是沒想到,就在一個冬天的夜裡,我剛從酒店裡喝完攤出來,和一幫小弟到這間三溫暖洗澡,誰知道進來還不到一個小時,就有一個「俗辣」身上偷偷帶著兩瓶汽油彈,走進三溫暖大廳以後,就往裡面衝,到了沐浴區,就點燃兩顆汽油彈,往裡面扔了進來,之後這人轉身就跑掉了,但是汽油彈燒起的地方就在浴室的進出口,逃生口就在浴室的門外,剛開始還有人冒著被燒傷的危險,將毛巾沾濕了水之後,摀著鼻子衝出去,後來像我們留在裡面沒有逃出去的,都是因為火快速的燃燒到牆壁與天花板的裝潢,使浴室裡很快的就都是黑色又嗆鼻的濃煙,而且浴室裡的電燈與空調也好像一下子就都沒有了,我只能立刻躲到大冷水池裡(就是這個游泳池),然後回頭看還有沒有逃出去的機會?可是我從火光中看到浴室裡的景象,一下子,天花板上支撐的鋼架他掉了一半,剛好堵住蒸氣室和烤箱的門口,很快的,烤箱裡的木板著了火,燒著的身體就隨著爆裂的玻璃窗倒了出來;蒸氣室也很快的,從白色變成了黑色(阿海手指著蒸氣式的玻璃窗),依稀看到的,是有人在敲打玻璃、還有人在踹玻璃門,但門框早就被燒變了形,他們都沒有逃出來,一個個就這樣被嗆死了。剩下在浴室裡逃不出去的人,最後都躲進了冷水池,並且都縮到了水池的邊上,希望還會有人來救我們出去,只是很快的,我們就只剩三個選擇,一個是被淹死、一個是被煙嗆死、還有一種就是被燒死,而且沒有一個人倖免。」
說到這裡,阿海的聲音變得顫抖,最後整個浴池變得一片死寂,阿寶這時接了話:「我自己其實也分不清到底是淹死還是嗆死的?反正我的屍體大腿以下泡在水裡,上半身被燒得焦黑。我還年輕,那一天剛剛領到一筆工資,難得到這裡來Q、K一下,莫名奇妙的就被燒死了,我好不甘願,後來我們知道都是因為阿海害的,所以剛開始的時候,我們都很恨阿海,只有李老師始終為護著他,並且一直在開導我們,我們才能夠釋懷,也是因為這樣子,我們才能早早脫離苦海,投胎轉世。李老師,感謝你!」李老師的右手輕撫著阿寶的頭,然後看著我說:「阿海在國一的時候是我的學生,後來在國中的時候遇到任何問題,都會來跟我說,如果他在學校裡鬧了事,學校也都會找我出面來處理。最後他實在唸不下去,…..,他在外面作兄弟的時候,還是會三不五時的跟我保持聯絡,他在別人的眼中是個無藥可救的殺胚,但是只有我知道,他的心靈其實還是幼小無助的,他不知道要怎樣回頭?與人拼狠只是為了不讓別人的刀子先砍到自己,就算是被砍到,他也一定要回砍對方更深。他也被抓進看守所過幾次,我得到消息,都會去看他。直到有一天,他的兩支腳筋都被人砍斷,躺在醫院裡昏迷了一個多星期,那段時間,我正好是暑假沒事,所以也在醫院裡陪了他一個多星期,直到他清醒為止。他醒來時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我,我看到他眼眶泛紅,所以我就摒退在病房裡的其他人之後,他就開始向我哭訴,說他感覺這一條無可選擇的江湖路他走得好累好害怕,問我怎麼辦?我沒有直接告訴他該怎麼辦?我只讓他自己想,如果現在開始不動刀會怎樣?我要他不急著回答我?等他真的想清楚了再說。那一段時間我帶了幾本佛經到醫院裡陪他,有時他會問我看什麼經?經上在說些什麼?我也都會一一跟他解說;他的腳筋接回去復原了,但是他還不肯出院,那年的暑假快要結束了,有一天阿海說要出院,而且要離開台西到到台北找工作,我給了他一間在樹林的鐵工廠的地址與電話,那個老闆也是我以前的學生,只是後來阿海沒有去,他在台北的時候雖然還有跟我保持聯絡,但是我並不清楚他在台北做什麼工作?
直到有一次,他在電話裡跟我說想要結婚了,要我上台北來看看,我才抽空到台北。晚上他先請我吃了一頓飯,坐陪的都是地方民代,雖然看得出來,這些人應該也曾經在道上混過的,但是對他們來說,有心這樣漂白也是好的。吃完晚飯之後,阿海就帶我到這一間三溫暖來,說他的女人就是這邊的小姐。」阿海在一旁背對著我們、默默的聽到這裡,忍不注的哭出聲音來。:「他們都一起設下圈套來騙我,連那個阿燕都是合起來騙我的,我真笨,就是那一些議員把我的行蹤告訴我的仇家的,我居然...,居然還那麼相信他們,這樣反而害了李老師陪我一起死,也拖累像阿寶一樣的無辜的人。我!我真….」,阿海已經哭得無法言語,身子突然就在水中一矮,跪在水中,水淹過了他的鼻子也不能令他停止抽慉。老李摸著他的頭勸慰著:「也不能全怪你,冥冥中自有因果輪迴,以前我在地藏普薩面前發心,要像他一樣解脫世人的罪,誰知道這一次我真的有機會做到了。」李老師微笑的繼續說:「妄死的人最會執著著死前最後的怨念以及深切感受死亡的痛苦,在原先陽壽未進之前,他們週而復始的備受這雙重痛苦的煎熬,所以他們都很恨阿海。我原先就是學佛的人,起火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難免一死,所以我死的很釋懷。當他們每次要找阿海算帳的時候,我也是不斷將因果共修的觀念說給他們聽,慢慢的,他們有人開始體會到找阿海算帳也不能減輕他們的痛苦,所有的事也不可能重來,所以漸漸的接受我給他們的觀念之後,他們一個個跳脫了死亡的痛苦煎熬,爾後個人隨著生前的業報輕重,漸漸的進入了中陰輪迴。所以池子中到現在就只剩下我們三個。你能看得到我們,一方面是你在游泳的時候總是心無雜念,另一方面是因為你的意識波與我很接近。」老李又指指蒸氣室與烤箱:「那裏面其實還有一些,因為他們實在死得太淒慘痛苦,死前的空間觀念侷限了他們,所以他們到現在還走不出來。只是你到裡面應該一點都感覺不到。」
我同情的看看阿寶問道:「阿寶今天能夠脫離這裡,進入輪迴,應該是件好事,他為什麼會那麼依依不捨?你跟阿海又什麼時候才會離開?」此時阿寶的情緒已經平復,他還是看著老李說:「我命中注定冤死,但是因為我遇到了李老師,讓我在想法上跟其他的冤死鬼不一樣,這一段期間你應該感受不到我們的哀與怨氣,我這段期間經過李老師的教導,我的靈氣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未來轉世投胎,也能去比較好的地方。」老李接著說:「阿海原先也是英年早逝的命,他還有兩年多,兩年後的元宵節,就是他可以離開的時候,至於我,我曾在地藏普薩許過願,我是得等到烤箱以及蒸氣室裡的那些人都得到解脫、進入輪迴之後,我才會去我該去的地方。」我好奇的問:「那還要等多久?」老李只是微笑的搖搖頭。突然整個身子浸到水裡,然後回頭對著我們說:「從你來到這裡游泳,我們好像還沒有一起陪你游過泳,來,今天我們一起游他個幾圈,就當作是我們一起送送阿寶吧。」阿寶二話不說,第一個就在前頭悶著頭向前游,我們也就一直跟在他的後面游著,也不知游了幾圈,阿寶就在我的眼前突然消失了。……
現在是元宵節的清晨,我一如往常的在臨晨時刻就來游泳,但是今天我沒看到阿海,只看到老李在池邊等我,我順口問他:「阿海呢?」老李一如往常的微笑回答:「看來你已經忘了他的時間,他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