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節初三回到東吳教師宿舍，不見小黃衝出來歡迎，泛起不祥之感，從此後就沒有再看過牠，昨日收到鄰居黃老師為牠發的訃文，說牠托夢給鄰居千金，牠已經藏在某處安祥離世。

我沒有飼養小黃，因此我不是牠的主人，但是牠是我很要好的朋友。近年來小黃已經老態龍鍾，活動力大減，走起路來，步履蹣跚，因而小黃的離去，並不讓人意外，面對每天相處了十幾年的老朋友的離去，仍萬分不捨。

十二年前傍晚，一隻黃白雜色長毛的混種犬，流浪到位在自強隧道頂上的宿舍區，一身髒污，站在人們腳邊，木然地注視著在停車場聊天的鄰居，沒人理會。連續幾天躲在宿舍的樓梯底，終於引發鄰居們的愛心收留。鄰居們幫牠洗澡，帶牠去結紮，幫牠準備食物，從此後，小黃就成為這幾十戶東吳教師的守護犬。

小黃顯然瞭解自己流浪犬的身份，牠一直棲息在樓梯底，只會在主人們的門前徘徊，牠是不會進入到主人們的住家的。余家、陳家、張家、王家等常為小黃準備食物，幫忙洗澡、剪毛，生病時幫忙帶去獸醫看，所以小黃視之為主人。有主人在旁時，小黃是不會理會我的呼喚的。

小時候，家裡常養著貓貓狗狗，那是家用的，不能和今天人們的寵物相比，養貓是為了抓耗子，養狗是為了看家護院，都是吃著剩菜剩飯。小黃雖然是流浪犬，不能和登堂入室的寵物相比，主人們還是會為小黃準備現成的狗食，乾糧和罐頭，有時候還給牠準備整隻雞腿。就這樣墊高了小黃飲食的品味，有一回我從餐廳很好心地帶回牛排骨頭，照以前我養小狗的經驗，一定會啃著不放，吃味道兼磨牙齒，沒想到呼來小黃後，牠聞了一下，頭也不回就離開了，一點都不領情。

我雖不是小黃的主人，每天從研究室回來，走上往宿舍區的斜坡時，小黃總會在高處停車場邊上等著，招呼一下，牠會開心地，搖著尾巴，晃動著身上的長毛，跑下坡來迎接。小黃喜歡繞著我轉，喜歡靠過來，在腳邊磨蹭，十足一個愛撒嬌的小寶貝。小黃喜歡翻過身來，側著肚皮，或肚皮朝天，眼睛半閉，享受著我幫牠搔癢。有時候，牠會故意前肢趴在地下，引我去追牠玩耍，當我走近時，牠會突然蹦起，往後跳幾步，再趴下來。當牠在斜坡溜達時，我會悄悄地摸近，希望給牠嚇一跳，牠總是沒等我到，就砰然往前奔幾步，似是笑我這個糟老頭追趕不及。

小黃是隻和善愉悅的小狗，雖然守土有責，對來到社區的陌生人不會太兇，如果學著呼牠小黃，牠很容易就親近過來。小黃不單是教師宿舍區的看護狗，沒多久，牠把全東吳外雙溪校區視為自己的地盤，常到處晃蕩，圖書館和操場邊也常看到小黃大搖大擺的身影。我上班時，偶而小黃也會陪我走一段路，牠總會跑到前面，忽左忽右，有時候還停下來，回頭看我一下，常等到我叫牠「回去、回去」，牠才往回走。

當玩累了，我常蹲下來，按著牠的頭，在我身旁貓坐，我愛拍拍小黃的腦袋，跟牠說幾句話，我擔心牠小小的智慧聽不懂，只是重複地說著「小黃好不好！吃過沒！」，都是一些老朋友的見面語，小黃似懂非懂，總是親切地陪我蹲著。小時候，常陪著隔壁的老者，蹲坐在村頭龍眼樹下，望著前面水田中的禾蹈，看著遠山開築的公路，聽老者說著村裡的故事。蹲坐在身旁的小黃，恍惚是兒時的我，而我反而像是當時身旁的老者。

小黃或許找到一處僻靜的處所，不想勞動大家，安靜地離開吧！我不知道小黃來到東吳時已經幾歲了，以狗齡來說，小黃得享高壽，應了無遺憾。再見了，小黃，我的朋友。

小黃照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