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開始讀吉本芭娜娜，就在你離去之後。

等待的午後，為了鎮撫在半空翻騰的心，我捨了《巴黎隱士》、改抓《雛菊的人生》在身邊。不知道為什麼，這本買了將近一年的書，要等到此刻才會想要翻。

常常很想看某本書，興沖沖買了回來，但因為已經到手了便覺安心，然後就放在書堆裡。這樣被我擱置的書，有不少，不是不看，只是總要某天突然有種適當的感覺，突然想起櫃子裡還有這一本，於是拿出來翻。

小時候，玩具和娃娃滿滿的一箱又一箱，捨不得丟、卻也沒放棄爭取買新的，新的玩具玩了一陣，開始和舊的收拾在一起。找不到時，心會發慌；找到了，翻翻弄弄心滿意足後放回去，等到下次再拿出來玩時，也不知道又是隔了多久以後的事情。

書，是長大以後的玩具。

                                 雛菊的人生，吉本芭娜娜著，奈良美智繪

你決定返回原鄉。

那個土氣人氣都讓你熟悉不過的原生地，終究輕聲召喚著飄浪在外的你：回來吧！

眼看心愛的玩具壞了，為了不讓自己傷心，我得趕快再找另一個玩具轉移注意力。吉本芭娜娜成了我目前的鍾愛，愛不釋手，一本接一本。

芭娜娜淡淡的筆觸，好似人就可以這麼繼續無聲無息下去，消失了。是一種憂傷的感覺。

想著距離越來越遠的你，我也是惆悵的。

                              雛菊的人生，吉本芭娜娜著，奈良美智繪

「常常總是在分手的時候，才會覺得一路走來盡是美好的回憶。回憶總是被一層獨特而溫暖的光暈包圍著。」

（頁29，雛菊的人生，時報）

你宛如風箏。而繫在我手中的線，脆弱地隨時都會斷裂。

寫這信，究竟有何意義？我反覆自問。

蔣勳不斷用文字與Ming對話，寫給Ming的信，集結成了《吳哥之美》。書店的陳設，不是把它放在熱門旅遊專區、就是冷僻藝術角落。但我卻覺得它是一本感情熱切的情書集。

所以，我還是決定繼續。

逐字逐句、一筆一劃刻下，彷彿可以更加堅固著手中那條和你相繫的線。

我哭了，眼淚一直掉。可是我不太知道是你還是吉本芭娜娜讓我這樣悲傷。

「感覺自己不是什麼人，總有一天會消失…現在不過只是在那之前的時間而已。感覺就像水滴流過身體，然後滴落地面消失一樣。」

（頁77，雛菊的人生，時報）

吉本芭娜娜總是重複說著：想到自己和落葉一樣呼吸著同樣的空氣，就不會覺得死亡可怕。美好的回憶，常常溫暖而有些寂寥，到了死的那一刻，這些回憶究竟是幫助自己度過？還是阻撓？

你離去，像是導致一個「我失去你」的結果。如果我以「擁有」（to have）與否判斷所有，那我勢必痛苦不斷，因為「擁有—失去—再擁有—再失去……」是無止盡的循環，直到肉體死亡為止。終其一生，我都會在這裡頭反覆追逐與折磨。

但是，你呼出的氣，我確實吸進；你傳來的聲波，我也接收。我們的確這般確確實實地同在（to be）。過去同在，現在同在，未來還是在。這是無法否認的事情。

我和你同在，和葉子同在，和大地同在，那麼，生離死別不過只是形式改變。我們真的在一起啊！

吉本芭娜娜在南美之旅結束前，說了一句話：「相信我們還會再見面，謝謝你閱讀這本書。」（《不倫與南美》，時報）

我也要這樣告訴你、告訴自己：謝謝你閱讀我，我們會這樣無形相伴直到肉身離去世界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