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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0/16 20:14:09瀏覽472|回應0|推薦20 | |
「欸,很好,秀霞妳頭腦很清楚。」爸爸的手乏力的摸了摸秀霞的頭,「我也是跟那個課長說我為什麼要走?營業稅雖然是我負責,但我經手的公文報表還都是要交到那個課長手上。」 「爸,結果怎樣了?」 「唉,第二天早上我一進辦公室就被約談,因為遭盜用的營業稅公款帳目還沒釐清,就被暫時扣押了。」 「怎麼可以這樣?」秀霞急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他們怎麼可以這樣不問青紅皂白就抓人?」秀霞明白了以前哥哥他們說的「掠人」。 「沒事的、沒事的。」爸爸輕聲安撫秀霞。 「後來呢?」 「還好是同一課的工友,就是妳李伯伯出面幫我作證,證明盜用公款的人不是我,是稽徵課的課長,我才能被釋放。」 「噢。」秀霞如釋重負,她心裡那張莫名其妙織了幾年的網,就這麼不戳自破的散去了。 爸爸低下頭看了秀霞一眼,感觸良多的又說:「所以秀霞,人啊,不能看高不看低,什麼樣的人才是好人,妳要學會看明白。」 「爸爸,李伯伯真是你的好朋友。」 秀霞提起李伯伯,爸爸因而沉思了片刻,然後拍拍秀霞的手背,以十分慎重的口吻說道:「秀霞,我還要跟妳說一件事,一件連妳媽媽都不知道的事。」 秀霞眼睛為之一亮,爸爸要告訴她的是一件秘密,連媽媽都不知道的秘密。 「日本時期我在彰化郡上班,那個時候常常應酬喝酒,有一次幾個同事合資買大度山上賽馬場的賽馬券。」 「賽馬場?」秀霞無法想像日治時期大度山上有賽馬場。 「現在的成功嶺在日本時代是賽馬場。」爸爸嚥了一口口水,繼續喘著說道:「因為我們押的那匹馬跑了第一名。」 「哇,爸,你們的馬跑了第一,贏了很多錢喔?」秀霞很興奮,屁股都彈離椅面了。 「沒有,一毛錢都沒有。」 「呃?」 「本來賽馬券是我拿在手上,因為那匹馬跑出了第一名,幾個人就爭著要拿那張賽馬券,就當大家你爭我奪的時候,一陣風吹來,把我手上的賽馬券吹走了。」 「唉呀,好可惜喔!」 「可惜喔?」爸爸抹了一把他的嘴,接下去說:「那幾個同事不甘這個損失,那天晚上幾個人押著我到跑馬場後的山坡。」 「他們要做什麼?」秀霞緊張萬分提臀半站了起來。 「他們怪我沒抓緊賽馬券,才會被風吹走,所以他們很生氣,買了好幾瓶酒,幾個人輪流灌我酒,一連灌了九碗公,我嗆得不停咳嗽,咳到癱在草地上,他們這才罷手,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把我一個人丟在馬場後的大度山上。」 爸爸說完了他的秘密,秀霞的不捨才剛開始,她的眼淚從一滴滴汨出眼眶,到最後她趴在爸爸腿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秀霞,不要哭,都過去了。」 怎麼會過去? 那個痛從前在爸爸身上,現在跑進了她的心裡。 原來爸爸偶爾小咳幾聲,是當年荒山野外留下的病根,這些灌他酒又丟下他不管的人算朋友嗎?秀霞氣得牙癢癢。 「夜晚跑馬場後的山坡風很大很冷。」 爸爸突然脫口而出這句,帶給秀霞些許驚惶,爸爸看見秀霞眼裡閃爍著擔憂害怕,馬上轉個大彎勉強說了,「是ㄌㄧㄢㄌㄧㄢ啦!」 然後爸爸露齒微笑,秀霞看到的卻是淒涼,她的眼淚忍不住又掉了下來。 「秀霞,不要難過,爸爸是經一事長一智,因為這件事我反而看清了所謂的朋友,妳明白嗎?」 秀霞淌著淚默默點頭。
今天早上不知怎麼的,秀霞都沒辦法靜下心來聽講,窗外的雲飄得很快,雖然知道颱風已經形成,但是一直引起她聯想的卻是「ㄌㄧㄢㄌㄧㄢㄉㄧㄢㄉㄧㄢ」。 第四節課老師講解雞兔同籠的數學題,秀霞感覺遠遠從操場那頭走來的人有點熟悉,然後她看見老師走出教室前門,沒多久老師探進頭來喊她,「陳秀霞,妳來。」 秀霞有種奇怪的感覺,同學們也滿是疑惑的看著她。 「陳秀霞,妳姊姊來找妳。」老師又一次探頭進來。 姊姊來找她?出了什麼事?這個念想突然閃過秀霞腦海,這次她毫不遲疑便離開座位跑出教室。 秀霞看見姊姊紅著眼眶閃著淚光。 「爸爸……快不行了,我來……接妳……回家看他。」姊姊說得斷斷續續,秀霞的眼淚早已默默流了滿臉,老師撫著秀霞的頭輕輕說道:「妳快進去收拾書包,跟姊姊回家看爸爸。」 秀霞說不出話來,轉身飛奔進教室,同學被她淚流滿面的模樣嚇壞了,紛紛交頭接耳。秀霞心亂如麻,她什麼都沒辦法想,她只想要爸爸好好的活著,可以常常為她唸上一段「中國鞭,舉大槍,來阮永靖吃枝仔鞭,ㄌㄧㄢㄌㄧㄢㄉㄧㄢㄉㄧㄢ。」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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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