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按怎無？」

阿母上前要關切，阿發很怕阿母藉機再給他一記五斤鎚，又扭又閃，卻也無處可躲。阿母把這一切看在眼裡，不捨之情隨之流露，還兼有那麼一點點自責，若不是自己一再責怪，阿發怎會閃避？她可不要日後阿發像他三叔那樣，畏於見到自己的阿母啊！

屘叔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他的事孩子們也應該要知道，日後讓孩子們自己去判斷，究竟是三叔虧欠了屘叔，還是屘叔顧惜兄弟情份。這樣一想，阿母說了：「唉，講到底，是日本政府毋對。」

「阿母汝講啥？」阿發邊問邊揉著肩頭。

「噢，我講攏是日本政府掠人去南洋做軍伕，恁屘叔才會一去無倒轉。」

「日本人？南洋？軍伕？」這些歷史阿發都感興趣，但此刻他睜大眼睛只因想不透這個家何時有個屘叔，「屘叔？」

「就汝問的阿清啊，阿清就是恁屘叔的名。」

「我底冬時有一個屘叔，我奈攏毋知。」阿發像發現新大陸那般帶著點興奮，不由得聲量也提高了一些。

「噓！」阿母一雙菜瓜布般的手出其不意的像搓洗碗盤那樣貼住阿發的嘴，「汝卡細聲咧，咱厝內的人攏袂當提起恁屘叔。」阿母嘆了一口氣再補上一句，「恁阿嬤的性地汝敢毋知影？」

「呃？」阿嬤的火烈脾氣每一發作，阿發總跟堂弟們說是火山爆發。

「因為……」

那時因為二嬸踏入灶間，阿母雙唇一閉，再也透不出半點風息，但她也擔心阿發一個勁的發問，於是催趕他離開灶間，「阿發，火起好就好啊，汝去讀冊，有啥話後回再閣講。」

阿母使的眼色阿發看得懂，應了聲「我知啦！」隨即閃出灶間。

後來阿母當真給阿發說了屘叔的故事。

屘叔十五歲就去做軍伕，阿嬤說是被三叔逼去的，但三叔則說是屘叔求他讓屘叔頂替，不管是哪一個原因，屘叔最後是代替三叔去了南洋。

「啥？才十五歲就去做軍伕……」阿發扳著指頭數著自己的年歲，不由得對不曾見過的屘叔肅然起敬了起來。

「彼陣恁三叔嘟娶阿進怹阿母無偌久，恁三嬸腹肚內底有囝仔，就是阿進的大姊阿淑，日本巡查本來徵調的是恁三叔，連咧幾啊暗恁三叔掺恁屘叔攏窸窸窣窣，毋知咧講啥，到出征的頭一暗暗飯了後，恁屘叔就共恁阿公阿嬤講，講伊欲替恁三叔落南洋做軍伕。」

「嗄……」阿發難以想像屘叔做下這樣的決定，連帶想起作醮大拜拜時，阿河從不曾孔融讓梨的把雞腿讓給他這個哥哥，不免心酸了起來。

「彼時阮大家嘛攏想無，毋知恁屘叔是心甘情願抑是予恁三叔強逼的。」

「三叔敢會強逼屘叔？」阿發所知道的三叔，是個疼惜每一房孩子的長者，每每田間家裡遇上都和藹可親關心身體關心學業，三叔更擅長信手拈來稻桿，編出好玩的蚱蜢、蜻蜓等昆蟲，讓每一張小臉蛋開滿一朵朵美麗的花。

「恁阿嬤就是按呢問恁三叔，恁三叔講是恁屘叔一直拜託，伊才答應予恁屘叔代替伊去南洋。」

「喔，屘叔足偉大呢！」

「恁敢知恁阿嬤是偌毋甘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