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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2/03 21:53:46瀏覽1559|回應1|推薦16 | |
遠古先民抬頭仰望天際時,看到美麗的晴天,浩瀚的銀河,絢爛的雲霞,皎潔的明月;先民會如何去思考有時一望湛藍、有時陰森黑漆、有時白雲飄浮、有時狂風雷鳴的「天」呢?經過長期的觀察、思考,先民開始對「天」作出可能的解釋,發揮無遠弗屆的想像力,魯迅《中國小說史略》中說 昔者初民見天地萬物,變異不常,其諸現象,又出于人力所能以上,則自造眾說以解釋之;凡所解釋,今謂之神話。神話大抵以「神格」為中樞,又推演為敘說,而于所敘之神、之事,又從而信仰敬畏之,于是歌頌其威靈,致美于壇廟,久而愈進,文物遂繁。 先民想到的各種解釋,在現在看來,就是「神話」(myth)。神話出於先民的種種想像,自然不能用現在的科學、理性思考去批判它,應視作他們對於「天」各種在當時看來理所當然的解釋。而且,神話比起現在冷冰冰的科學介紹,更生動、浪漫、奇幻而令人嚮往。 《太平御覽》卷二引《三五歷記》說: 天地渾沌如雞子。盤古生其中。萬八千歲,天地開闢,陽清為天,陰濁為地,盤古在其中,一日九變。神於天,聖於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盤古日長一尺。如此萬八千歲,天數極高,地數極深,盤古極長。故天去地九萬里。 「盤古開天闢地」,先把天地想成是一顆大雞蛋,盤古在裡面生長,等他生長到了一萬八千歲,打破蛋殼,輕的部份往上昇,重的部份往下降;盤古繼續長大,把天往上頂,把地往下撐,這樣又過了一萬八千年,天很高,地很深,所以天地相距九萬里。 《繹史》卷一引《五運歷年紀》:
首生盤古,垂死化身;氣成風雲,聲圍雷霆,左眼為日,右眼為月,四肢五體為四極五嶽,血液為江河,筋脈為地理,肌肉為田土,髮髭為星辰,皮毛為草木,齒骨為金玉,精髓為珠石,汗流為雨澤。 在不同的書中,一樣提到盤古的故事,在遠古是一個普遍的傳說。對比《聖經》天地創生的故事,《創世紀》:「第一天,神說:『要有光』;第二天,神說:『要有空氣』;第三天,分開陸地與海洋;第四天,創作太陽、月亮、星星;第五天,神說:『水中要有魚,空中要有鳥』;第六天,創造昆蟲、野動與人類;第七天,休息。」 希臘神話(Mythos)中,天地的形成來自於暴力與痛苦。Ouranos(the sky)是天神,Gaia(the earth)是地神,希臘人認為祂們兩人永遠不斷地在生殖、交媾,大地之母不斷孕育天地萬物,可是「天」卻不讓「地」將萬物生出,因此造成地的子宮滿溢;後來天將地的子宮割掉,萬物得以來到世上,但兩人也因為痛苦與暴力而分離,天與地才會分隔遙遠的距離,形成廣大的空間。 天地是盤古開闢的,那麼「人」是那來的呢?《太平御覽》卷七十八引《風俗通義》說: 俗說天地開闢,未有人民,女媧摶黃土作人,劇務力不暇供,乃引繩於泥中,舉以為人。故富貴者,黃土人;貧賤凡庸者,絙人也。 「人」是由女媧用黃河流域旁的黃土捏出來的,後來女媧捏累了,就用繩子丟到泥裡,當繩子拿起來時,滴到地上的泥土也化為人;所以女媧親手捏出來的,就是社會上富貴傑出的人;由繩子上的泥土化成的,就是比較貧窮不幸的人。由此看來,盤古就像人類的父親,女媧就像人類的母親。 遠古社會經由神話的流傳,人們對於「天」的思維,也由神話而進入對「天」的崇拜,相信「天」是有意志的神明。當面對巨大災變,洪水氾濫、狂風暴雷、旱災頻仍,先民就會驚恐畏懼,以為是神明發怒;只好趕緊虔誠祭祀奉獻,傳達不敢褻瀆的心意,請神明息怒、保佑。 由黃帝一直到唐堯、虞舜、夏禹等朝代中,祭「天」已經是很重要的國家大事;到了商湯時代,更是天天祭祀、日日占卜,不論事情大小,由國君帶頭,全國人民一起祭神、拜神,《禮記‧表記》可見記載:「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後禮。」希望有意志的「天」不要降臨災害,讓國家風調雨順、讓百姓富足:在甲骨文資料中,可以見到商朝人一天就要舉行十八種不同的祭祀,這些祭祀活動在一年中佔了一百一十天,可說凡事都與祭祀有關。 不過,整個國家、所有人民,每天跟老天請安、問好,一切就真的沒問題了嗎? 到了周朝時,對於「天」的思維產生變化,從「我生不有命在天」(我的命是由老天決定的,誰都不能拿我怎麼樣)轉移到「我命由我不由天」(我的命只由我自己決定,不關老天的事)。為什麼會有這種變化? 周人原本也很重視宗教祭祀占卜。《周書‧洪範》:「稽疑:擇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卜筮。」國家大事就算經過國君、群臣與百姓的討論籌劃,最終能否施行還是要靠占卜來詢問上天的意旨,上天說可以才可以。 但等到周政權取代商朝,開始產生變化;周人面對於一天攻克商朝的巨大勝利、完全無法預料的事實,不得不重新思考這種事事靠「天」、問「天」的觀念,開始進行重大的改造。他們懷疑:「殷商不是每天都把老天哄得好好的嗎?怎麼會這樣呢?人真的需要靠『天』嗎?」 徐復觀《中國人性論史》指出: 周人革掉了殷人的命(政權),成為新勝利者;但通過周初文獻所看出的,並不像一般民族戰勝後的趾高氣揚氣象,而是《易傳》所說的「憂患」意識。……憂患心理的形成,乃是從當事者對吉凶成敗的深思熟考而來的遠見;在這種遠見中,主要發現了吉凶成敗與當事者行為的密切關係,及當事者在行為上所應負的責任。 國家興亡、人事盛衰,周人發現,所取決的並不是上天的意志,關鍵來自個人的憂患戒慎、刻苦用心,因此周人提出「敬」、「敬德」與「明德」的觀念,認為人應該重視的是修養自身,注重本身的主體性與理性,並以此監督個人的行為,對自己負責,而不是讓「天」來監督,人也不是對「天」負責。 此後周人雖然也侍奉鬼神,卻不再像殷商時代,而是《禮記‧表記》所云:「周人尊禮尚施,事鬼敬神而遠之。」祭祀逐漸成為純粹的禮儀象徵,人文精神與人自身的德性才是周人所重視。 就在天消人長,天權威嚴逐漸消滅,人的主體性增長,人們產生信心的根據,也逐漸由神明而轉移到個人本身行為的謹慎與努力;天也成為純粹自然、沒有意志,再也不是能操人生死的「天」,人與「天」並無絕對關係。 到了春秋時期,「神明天」的觀念更產生強烈動搖,相信上天決定論的人也越來越少,對以問卜來決定吉凶的傳統思想,也產生強烈懷疑。如楚國斗廉說:「卜以決疑,不疑何卜?」(《左傳‧桓公十一年》),沒有什麼疑問的事,幹嘛還要占卜呢?鄭國子產也說:「天道遠,人道邇,非所及也。」((《左傳‧昭公十八年》))「天」在很遠的地方,而人間世事卻是在我們眼前的事,「天」根本與人間的事無關。 人民對「天」的觀念逐漸式微,春秋時的大宗師孔子,更不談鬼神思想,認為:「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論語‧雍也》)管理百姓,只要對神明心存尊敬,但不要迷信,以為凡事取決於「天」;「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論語‧先進》)。連弟子問要怎麼侍奉鬼神,孔子也教育他,不要管鬼神的事,管好人事就好。上古先民對於「天」的思維,在殷代以前是無限地神化、崇拜,到了周朝,逐漸進入以個人本身為主的人文精神;孔子更延續周朝人文精神的躍動,人本思想的抬頭,進入深刻的思辨,對「天」作出種種理性的解釋,一直發展到荀子,天的傳統思維被完全打破,從此天轉化為自然的天、沒有生命的天,甚至是被人治理的對象,上古「天」之思維也在此時進入了嶄新的領域。 《荀子‧天論》: 星隊,木鳴,國人皆恐。曰:是何也﹖曰:無何也!是天地之變,陰陽之化,物之罕至者也。怪之,可也;而畏之,非也。 隕石墜落,樹木哭鳴,人民都感到害怕,其實根本沒有什麼,這不過是天地的自然變化,比較少看到的情況罷了,覺得奇怪是可以的,害怕它就不對了。可以看到,荀子的腦袋裡,已經沒有神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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