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爸爸就可以帶你和弟弟到處去玩，就不會因為我，去哪裡都很不方便。」法國、瑞士，還有京都，是母親最期待能出國旅行的目的地，但是這些願望都未能實現。母親因為癌症過世，已經是四年前的事情，在那之後的每一次旅行，我時常仍會想像著，究竟她會對眼前的風景給予什麼樣的讚美？面對著相機鏡頭，又會構思什麼樣的攝影畫面？

籌畫已久的紐西蘭之旅，自然也不例外，一直到起飛之前，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確實正在前往一個遙遠國度的路途上。想起就讀高中時，母親曾經陪伴我前往西安畢業旅行，雖然坐在靠近走道一側，她仍不時問我，從窗外看見什麼樣的風景？我想，如果她依舊陪伴在我們身旁，相信也是滿懷欣喜和期待的吧？

1.

原本一直以為，對家鄉的想念，旅途中會隨著時間流逝一起增長，沒想到從奧克蘭到皇后鎮，又從皇后鎮到基督城，沿途的壯麗山川總是讓人流連忘返。度過慵懶的上午，我們決定前往基督城郊的觀光勝地──阿卡羅阿（Akaroa）。

雖然稱作「近郊」，路程大約80公里，至少需要一個半小時才能到達，而國道75號是前往阿卡羅阿唯一的幹道。路過霍爾斯韋爾（Halswell），原本並列左右的房舍，逐漸被樹林和牧場所取代，國道順著海港山（Port Hills）南緣繞行，接續泰塔普（Tai Tapu）、Motukarara（莫圖卡拉拉），以及Ataahua（阿塔阿華）等三處聚落，視野右側隱約可見潟湖埃爾斯米爾（Lake Ellesmere），隨後轉入濱臨福賽斯湖（Lake Forsyth）的小河鎮（Little River）。

與前兩天行經公路沿途景觀相似，山丘上盡是枯黃草坡；但是，相對於奧雷蒂河畔的平原，或者克倫威爾經林迪斯隘口前往普卡基湖所見，海港山海拔高度較低，坡度也比較平緩，有些坡面種植作物或者樹林。穿越小河鎮所在的山谷之後，國道75號逐漸爬升，道路施工的緣故，中途在一處紅綠燈前等候許久，接著依循交通錐的指引行駛，終於翻越山稜，到達名為「Hilltop」的瞭望臺。

2.

位於班克絲半島（Banks Peninsula）中心，阿卡羅阿是一處深邃的海灣，三面丘陵環繞，而中間鑲嵌的水體湛藍如寶石，那不是湖泊卻是海洋，海灣中間聳立一座半島中的小半島，稱作「Ōnawe」（奧納威），猶如鯨魚躍出水面；無論丘陵或者海灣，蔚藍天空下色澤飽滿濃烈，彷彿來到許多油畫描繪的法國鄉村一般；除此之外，瞭望臺旁邊的咖啡館成立於1872年，守護山腳下的阿卡羅阿長達約150年的歲月。

究竟阿卡羅阿座落的班克斯半島是「半島」還是「島嶼」呢？如今觀察空照圖一目了然，但是這項爭議卻曾經存在數十年。大約形成於11至800萬年前的火山活動，兩個隕石坑構成利特爾頓（Lyttelton）和阿卡羅阿，海拔最高處約919公尺，是許多紐西蘭珍稀物種的天堂。西元1770年，庫克船長（Captain James Cook）在環繞紐西蘭的航行途中首次發現，不過只是匆匆路過，誤以為是一座島嶼，並且以同行的植物學家約瑟夫·班克斯（Joseph Banks）命名，直到1809年，船長S. Chase駕駛飛馬座（vessel Pegasus）調查南島東海岸，才證實「班克斯島」是一座與南島相連的半島。

離開「Hilltop」，國道75號緩緩迂迴下降至海濱，抵達瞭望點所看到的奧納威半島，狹長半島將海濱分隔成Barrys Bay（巴里斯灣）和Duvauchelle Bay（杜沃謝勒灣）。Ōnawe Flat Rd.是國道分支出的一道碎石子路，緊挨著海平面延伸至一座舊碼頭附近，此後地形陡峭且狹窄，只能徒步深入探索。

奧納威半島曾經建有三個毛利人的堡壘（pā），西元1832年，一場毛利人之間的戰爭，使半島成為殺戮的戰場，或許因為如此，此處被視為禁地，遊客只能依照規劃的步道行走，也不能攜帶食物與寵物入內。

起初，我們順著陡峭的稜脊上攀，發現視野開闊，能夠清楚觀察半島極細的頸部，發現前方的小徑並不安全，於是折返，沿著海灘行走。海灘道路鋪灑深黑石礫，峭壁下亂石遍布，至於峭壁除了黃褐色，也顯露鮮豔的橙色紋路，這使我想到野柳也具有類似的景觀。

通過柵欄繼續前行，此後的步道意外地開闊，樹叢之間綠草如茵，甚至有著白花點綴，就像一條迎賓大道，滿懷欣喜地迎接每一個遊人的到來，許多遊人已經從山頂那頭折返回來，一臉愉快地向我們揮手招呼；樹叢之外，海灣對岸的莊園一覽無遺，海上停泊點點帆船。

大約花費45分鐘，終於抵達半島的前端，黃褐草地被墨綠色的樹叢環繞著，與班克斯半島群山隔著海洋相望，遠處山巒間的縫隙朝向外海，事實上，阿卡羅阿仍在遠山的背後。稍作休息以後，我們走回山頂，山頂巨岩矗立，說不定正是昔日毛利人建造的堡壘；然而，當下陽光燦爛、海水湛藍，一點也感受不到一絲一毫鬼魅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