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羽獍弦歌／羽人非獍二胡曲

　　無情江湖，滔滔恩怨，哪個不是有故事的人？差別僅在於，角色的塑造是否完整深刻、身負的情仇是否能合理地打動人。一味地悲傷沉重，只令人感到索然無味。

　　布袋戲一集集地演，我一集集看。在這無休止的漫長過程中，除了所謂不死系的班底之外，其餘的角色多是為了帶出另一段武林傳奇的階段性人物。這原無可厚非，然在其所屬的階段時空，是否能活得精彩、燦爛一瞬，並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因而那麼多劇集當中，私心最偏愛《劍蹤》，便是因著那份完整不馬虎；不隨意引出新角，每個生命得以深刻演出，漂亮落幕。一如煙花劃過天際，旋開旋落，光影迷離卻映在心上久久不去；那餘韻，正是心底最深處的悸動。

　　所謂結局這玩意兒，要的不是悲喜、好壞，而是一份燃燒殆盡的精彩。

　　《刀戟II》看到十一集時，心情相當沉重。早在九、十集看完，各討論區、bbs連線板上便是一片山雨欲來的沉重；彷彿已見慕少艾染血不支的身影近在眼前。正因這種太過沉痛的情緒，十二集我拖了好些天才接著看下去。

　　當情感滿溢，超過負載，便只能埋頭書寫。於是，懸想間信手寫下幾個片段，紀錄那些有故事的人；蒼涼從來不在字裏行間，而是生命中赤裸裸的體現。

．人在江湖

　　借張愛玲的話說，孤獨缺、羽人非獍師徒，其實都算是「不徹底」的人物。馱負著同樣沉重的孤獨、難以超脫的命運，面對紛亂無情的江湖，並不那麼容易徹悟；那些失落的、缺陷的只能持續失落，以閉鎖自棄的姿態朝向崩毀的一方馳去。

　　人在江湖，似乎理所當然地身不由己，孤獨缺遁入罪惡坑，只因江湖上已無處容身；卻在入了罪惡坑方明瞭一步江湖無盡期的真意。刀鋒一旦沾染血痕，就是一世的腥風血雨，即便罪惡坑中盡是無惡不作的惡人，手起刀落死了誰皆無須難過；但本質上仍是在殺人，他厭倦殺戮。

　　這樣的人，終點在哪兒？踏在看不見終點的江湖血路，他只得安排自己的結局。驕傲倔強的刀者，欲以身相殉解開徒兒的心結；同時，亡於羽人非獍刀下亦是成全了自己最後的尊嚴。要天生反骨，一世倔傲的孤獨缺正視自己的錯誤太困難，羽人非獍喊著要他認錯贖罪的那一刻，我感覺到他空虛心中的茫然無措，像個孩子。

　　孤獨缺離開前對羽人非獍道，希望未來再見面時，他是一個不同的羽仔，或許自己也會是個不同的孤獨缺。他確實嘗試去贖罪，做個不同的孤獨缺，也以最轟轟烈烈的方式為自己畫下句點；生命的盡頭，他以眩目的血色成全了自己。臨終前心心念念著愛徒，遺憾的非是自己身首異處，而是無法看見，未來那個不同的羽仔。

　　兩個不完整的人，兩顆殘缺的心，就這麼在刀光劍影中相互取暖。羽人非獍曾喃喃地道，孤獨是一個人的狂歡。那麼，兩個孤獨的人，該是一同狂歡或是各自靜默？羽人非獍尚未釐清心緒，突來的變故卻使他再也無法回頭。在情緒崩潰時看見師傅的頭顱被拋在眼前，除了報仇之外，紊亂的腦中一無所有。見他盲目地四處狂奔，口中怒喊著狂龍的名字，心，很痛。

　　因為深深明白那種情緒無法自控的瘋狂，明白狂亂之中因情喪智的可怖，才更感到瞭然於心的疼痛。江湖無情，排山倒海襲來的恩怨滔滔，只能隨之沉浮。這都還只是個開端。清醒後，面對註定為他賠上性命的慕少艾，羽人非獍又該如何自處？哪兒還有生路？

．狂龍一聲笑

　　《刀戟I》在異度魔界大舉來犯之中拉開序幕，正道人士連連慘敗，在一片兵燹肆虐之下，是傾向熱血激昂的調調。到了《刀戟II》，仍是持續著武打的基調，但卻越來越沉重淒涼。

　　先是燕歸人守著珠遺公主的遺體，癡迷著不願清醒。接著羽人非獍心結難解，又扯出與孤獨缺的過往；算命師言羽人非獍前半生「剋父、害母、斷六情、損師、折友、斷恩義、一生無愛」，至今已應了一半，而照目前的劇情走向，慕少艾勢必在劫難逃。此外，皇甫笑禪幼時兄長失蹤，後滿門遭滅，自己肢體也留下殘疾；多少年過去，至今，仍苦苦追索胞兄的下落，等待連自己都快要放棄的奇跡。種種變故，使他看來深沉滄桑，亦令觀者戚然。而今，患劍、刀瘟的出場，使得已經一片慘然的劇情持續沉重地向下墜落；原是慈愛的母親，卻因兒子身染怪病，被迫不斷殺人以取血養活親兒。噩運降臨往往是毫無道理、不由分說。

　　在這種低迷的氣氛當中，狂龍一聲笑的出現不失為一種調劑。他的行為總是令人又好氣又好笑，更多時候是哭笑不得、無可奈何。

　　身為罪惡坑惡首，他的離經叛道、喜怒無常已到了不可思議的境界；無論高不高興，狂笑、咆哮是他予人最鮮明的印象。行事看似瘋癲無厘頭，實則心機深沉，冷靜清楚地掌握一切；雖性格殘暴，草菅人命，然而與其說他是惡人，我倒覺得是個癡人。

　　瘋狂愛戀著已近神人的親姐，是怎生的一種感情？

　　對其姐的執念，使他曾揚言「萍山不落地，狂龍不出關」。萍山落地後，他立時上萍山鬧了一場；搖頭晃腦地似對練峨眉表現出的疏離、厭惡不以為意，隨後狂笑著離去。是真的不以為意？在確知他對練峨眉的執念後我大膽揣測，那股瘋癲的野性，或許正是因著對練峨眉的執著而來。狂人的心中常最是寂寞軟弱，難以言說的情感太過沉重苦痛，不能面對、無力排解，便只能佯狂過日子唄。

　　敗孤獨缺並斷其首的時候，在那幾聲狂笑之中，我嗅到一抹心酸的味道。

Nov.01'05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