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44年我進入考試院附設小學念一年級，民國55年我是北一女高三的學生。在這十一年的學生生涯中，我每天放學，一定是一進入客廳，書包往大門旁邊一放，就到廚房找母親去了。

我們家的廚房很小，中間又放了一台洗衣機，所以除了爐台和母親站立的地方外，剩下的空間實在有限。記憶中，我都是站在廚房門口與母親對話的。

以前外食的人口很少，餐點幾乎都是家中自製的。以前也沒有瓦斯或天然氣，只能用煤炭或煤油爐，所以媽媽在廚房工作的時間很長。每次我回家來，到廚房找母親，幾乎不曾撲空。

告訴母親的，大約都是學校發生的事吧？更久遠的，實在是不記得了。不過，剛念北一女，第一次開班會，真讓我大開眼界。我回家當然把班會中同學們精彩的表現，活靈活現地報告給母親聽。尢其是黃素蓉的上台一鞠躬，那風度之好，真是迷死人了。還有黃惠蓉，她用磁性的嗓音，唱了一首 Too Young， 這還是我第一回聽到英文歌曲呢！　

除了學校事之外，我大概也常告弟妹的狀。因為有一回，媽媽這麼說：『奇怪，你的弟弟和兩個妹妹，從來都沒有什麼問題，為什麼就只有身為老大的妳常有這麼多紛爭？』這一事讓我相當震撼及憂慮，之後，我問母親：『我人緣不好，將來會不會落得和X姑姑一樣？』『不會的。』媽媽安慰我：『因為妳懂得反省。』

有媽媽在的廚房，其實就像是家中的行政中心。除了我們姐弟輪番在門口站，與母親交談之外，有兩個時期，向來不愛說話的爸爸也加入了這行列。　

第一回是爸想買英文打字機，目的只為了寄聖誕卡給幾個外國友人，這理由實在太不充分了，媽當然不答應。可是爸也施出他磨菇的工夫，一有機會就在廚房門口和媽媽囉唆，媽被煩不過，只好點頭。不過，那台辛苦得來的打字機，如同母親所料，才用過幾回，爸就失去了興趣，成了我的好玩具。

另一回，我記得是我初三時發生的。當時台灣的電視才開播不久，爸又想買電視了。媽不答應：因為大妹和我都碰到了升學考試的關卡，怎麼能買電視讓我們兩人分心呢？結果，　還是爸爸的纏功奏效，如願買了。好玩的是，電視雖然放在爸媽的臥房裡，可是爸並不愛看，又早睡。所以，通常是他睡他的覺，我和媽和妹和妹的同學，天天擠在這小房間裡津津有味地看電視影集，及至電視收播才依依不捨離去。

爸和媽都是台南人，我三歲的時候，家才搬到台北。媽媽覺得台北又濕又冷，冬天又特別長。印象中的母親常在廚房中忙著，身上穿著一件咖啡色的大衣。民國55年，在那個難忘的暑假裡，一向健康的母親突然病倒了。之後，開學不久，她就離開了這個世界。我將這件大衣收存至今，而廚房中再也沒能見到母親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