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軌跡飄移不定，在世紀之交的虎年，在春天，又向百越之地前行，那時的南中國之土地，也充滿了紛亂、 紛繁和生機，由於以往的工作和生活，未曾有過對廣東的點滴記錄，對於廣東的認識，也只是來自於其它同事和朋友們零碎的描述。基於這一想法，結合自己喜愛探尋開拓的癖好與激情，便朝向舉目無親的廣州前進。

       初往廣東的路途，是愉快的行程;  沿途的山水草木與南方的各處風貌大同小異，隨順新鮮感之牽引，也足以讓眼球逡巡於窗外的風景。
 
       自京九鐵路於1995年底通車之後，家鄉人乘列車南下廣東，便選擇京九線，而不是以前的京廣線了。

       雖是四月的下旬，每個車廂裏，卻依舊無一例外地擁擠不堪，每當此時，心裏就對中國太多的人口有點抱怨，有人說:「沒坐過中國春節期間無座位的火車，就無法了解其中的艱辛，就難以真正、全面地認識中國。」，自己對於這樣的情景大約親歷過二十次。

       往事銘心而有味-----「多年前暑假，往西寧之時，獨自擠上76次特快，炎熱天氣下的車廂裏，擁擠至極，連平放腳板站著都是一種奢望，更多的人被擠得懸在半空，所有的人汗流浹背，不少的男人脫去上衣，赤著上身，碰上去滑溜溜，粘乎乎；封閉的空間裏，充斥著汗酸味，充滿著天然的熱浪，呼吸的熱氣，不少人發暈、發昏，甚至軟綿綿地癱縮下去，偶有人口吐白沫，眼睛上翻；記得那時見有一個抱小孩的年輕婦女抱著幼兒也癱縮下去，大家都近乎麻木，無能為力地看著，自身也面臨著可能的死亡考驗，到長沙站後，倒下的人被擡下車廂放到站臺，據說，其中有人已經死去，但是死者雖已矣，列車要前行。所以列車依舊還得前進」。

       時間再往前回溯，那時家鄉成千上萬往廣東省打工的人群也同樣艱辛，有三五成群的群體，在上車的擁擠中便已無法聯絡上，有時其實也就僅隔著二十幾公尺的距離，但因那時沒手機，擁擠的車廂裏到處密密麻麻，三人坐的座位一般是坐五六人，座位靠背的狹窄空間也會高高坐上一兩個人; 而起初開始往廣東打工的歲月，初次出遠門的女孩子也膽小，身上帶的盤纏一般分文不留地委托隨行的男孩子們代為保管，在上車被擠散了的情形下，身上沒錢的女孩子們一般是全程忍饑挨餓，也需要全程忍受口渴，炎熱夏天在悶熱的車廂內，口渴往往特難耐，但一般也要堅持忍受十幾個小時。

       那時因為尚沒有修高速公路，每逢過年，回家也便成為一大艱難和考驗，火車票一般很難買到，由於火車站工作人員與車票販子勾結，每逢春節期間，火車站車窗無票可賣，車票多在票販子手中，然後以幾倍的高價出售，廣州還有更邪惡的票販子，以舊票通過塗改時間後賣給別人，買到者往往半個月甚至一個月的薪水打了水漂，但因票販做假技術高超，所以上當者也便層出不窮; 另外就是數不勝數的扒手、搶劫者，遭遇這種情形也往往投訴無門，因為周邊的警察往往本身就是其後臺，貓鼠一窩。

       每到春節前後的一個月，全國各地火車站裏裏外外便是人頭如潮，成為全球獨有的風景。

       買到了昂貴的火車票者，上車也往往成為一個考驗，車站外幾百米的長隊，形如蝸牛慢慢移進侯車室，候車室也便頓時擁擠得近乎爆炸，等到檢票口的門打開，人潮又洶湧地擠向站臺，這種時候檢票程序一般也就免了，因為檢票員站在洶湧人潮中，不隨順人潮流動，擠到在地踩死的可能性都有。

       到站臺後的人潮，又得競爭，如果上的不是始發站的列車，而是途經的列車, 則車內一般早已坐得滿滿，於是，乘務員不開門，也沒法開門，因為門內側也是擠滿了人，座位上的乘客也往往將玻璃窗戶放下，這時，站臺乘客也不容束手無策，動作不利索點便可能真的上不了車了 ( 手裏抓著車票而未能上到車的人也很常見 );  別無選擇之下便紛紛砸碎窗玻璃，爬窗進入，最後上車者往往還得跟著開始啟行的列車奔跑著攀爬窗戶上車。

       每扇窗戶的情形各不相同，遇上坐在窗戶內側乃溫順者，則任由大家攀爬;  遇上蠻橫者，則又會將攀爬者用力往外推，但種什麽因得什麽果，蠻橫者也大多得到蠻橫的反彈，若是遇上幾個男生組成的團體，則不僅要「激流勇進」、「迎難而上」，上車後也往往要對其「飽以老拳」，打得俯首貼耳方才罷手; 乘務警察雖然有，但僅在其舒適的空間裏享清閒，除非出人命，一般也不會辛苦地去巡視。

       由於每年春節期間各地火車站皆有安排軍隊執勤，那時的火車站也經常有軍人主動來推介幫助上車的「業務」;  因為有不少女生或是溫柔的男生無法於激烈的競爭中上車，便只有每人十元、二十元不等地交錢給軍人，由他們負責幫助上車，軍人的手法簡單易行，拿著事先準備好的扁擔、鐵棍、木棍之類器具，對著幾扇窗戶挨個砸得蕩然無存後，將乘客及行李塞進窗戶，一單「Case」也便圓滿完成;  因為是軍人，「脾氣」也便特別不好，遇到裏面有不識趣的男人責罵抗議，立馬操起棍棒就是一陣狠捅，直捅得對方頭破血流，緘口不語方才罷手。

       因為票販的火車票昂貴，有時還買不到，所以，每到春節期間，仍有不少人選擇乘客運汽車回家;  沒有高速公路的早年，汽車跨省必須循蜿蜒險峻的山路紆折而上;  為了多拉客、多賺錢，春節期間的汽車超載現象也極其嚴重，限載38人的客車一般擠坐著120~130人，過道上擺凳子，過道上層再橫搭木板，所有空間皆被利用起來;  由於司機們沒日沒夜地忙著賺錢，弄得精神疲乏，因而，那時經常發生客車墜落山崖的事情，整車整車的人也死在回家過年的險途，每逢年底和正月，也便是所有留守在家的父母親們最膽戰心驚的階段。

       路況不好的當年，擠滿了乘客的客車緩慢地爬行在崎嶇蜿蜒的上路上，長長的車流中，偶有一處出了狀況，也便立馬造成嚴重的堵車，一堵就是七八個鐘頭。

       現今的擁擠狀況已是沒法與往昔的那次相比擬，但那時能在極其擁擠的列車上顛簸三四天的勇氣，現在也已沒法再去檢驗，徒留下心有餘悸的散漫回想，飄落於流蕩的風中。

                                                                     --------------2007.0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