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三年多, 我陸續 "告假" 晚上去聽音樂會, 一心想著抽離媽媽的角色作自己, 其實真是知易行難啊!

剛開始, 為了換得一個晚上的 "自我" , 要一周前就先通告周知"家後", 安撫小的, 教育大的, 還要提醒老的!

到了音樂會當天更要早早備好晚餐和第二天的便當, 胡亂打扮自己, 再三交待後, 到最後一分鐘才出得了門, 匆匆趕去音樂會場. 

還沒到會場,手機就響起來,傳來小女兒可憐的聲音 "媽媽你要早點回來哦!...." 或是大女兒無序的問 " 媽媽我的...在哪裡?" 或是大兒子 "回來要簽名" 等等有的沒有的....

直到音樂會開始前三十秒, 我把手機轉換為靜音( 還是調到震動), 坐定了, 讓自己快快回到音樂人的世界!慢慢融入音樂的天地..... 

好像仙度拉一般,我穿上玻璃高跟鞋, 轉身變成音樂會場的一員, 重新回到琴鍵琴弦簧管鑼鼓的舞台, ......一百多分鐘之間, 燈滅燈亮, 掌聲響起, 我聽我看我思故我在........最後午夜鐘聲噹噹響起, 那個"自我"瞬間消逝, 另一個"我"急急離開會場, 一邊趕去搭車一邊打開手機, 說 "好了,音樂會結束了 ",

一開口, 我知道我又變回媽媽的身份!

每年五月, 我兼課的國樂系都會辦一場 "系展" 音樂會, 是展現這一年教學成果的音樂會, 所以一定動員全系師生, 在國家音樂廳的殿堂盛大演出. 今年安排在五月五日, 專題 "民間歌謠篇", 在系主任的熱切求好下, 我也"全力配合", 讓系上調走學生去排練, 有三周的時間上課人數不到一半, 我只好另外補課.

話說演出這天, 我自是早早告知老小, "媽媽晚上不在家哦!" 備好晚餐就匆匆趕去聽音樂會了! 

這次路上手機居然一聲都沒響, 因為小女兒在我出門後寫完了功課便下樓去找同學玩了, 大女兒上網 MSN, 兒子忙於應付基測, 老爺呢還在辦公室, 我坐在捷運上忍不住自己打了好幾通電話回家, 交待晚餐如何如何功課如何如何.....     

進入音樂廳, 拿到節目單, 居然還有五分鐘才開演, 我細細讀著曲目解說, 還對照著演出名單,看自己教的學生擔任什麼角色, 拉奏什麼樂器?

節目單上擔任指導者的都是我從前的朋友, 二十多年過去, 他們都成了教授, 都有了音樂上的成就, 更有著無數門生, 這些年輕學生如今都站在我們從前曾經站過的舞台, 揮灑他們的青春和音樂!

我自己曾經在兩廳院任職一年, 開幕那一年, 整個劇場音樂廳, 台前台後, 我不知進出幾多,每次演出前的規劃我寫公文看彩排協調工作, 演出當天更是忙得"三餐不繼", 總是要到幕拉下來, 我才摸黑回家, 深深體會聶光炎老師所說 劇場 "立生立滅" 的刻骨銘心!國家音樂廳防火牆的飛天樂伎, 當年還在修改顏色時我便看著它遙想唐朝宮廷坐立部伎的盛況, 國家劇院的舞台, 無數個裝台拆台的日子, 我就站在舞台上看著人們如何熱烘烘把夢想轉換成一幕幕劇, 舞劇音樂劇歌劇戲曲, 那是舞台劇場致命的吸引力!我的角色是規劃人, 製作人, 我知道那股勁!!

我出國多年, 離開台灣音樂圈很久很久, 離開國樂圈更遠, 卻從來沒有離開音樂的世界,我住倫敦時去英國國家戲劇院,  住華府時去甘迺迪中心, 住羅馬時更去了許多露天及室內的劇場! 現在住台北, 一回到國家音樂廳和戲劇院, 我立即記起那無數個台上台下台前台後的歲月!

 但是今天音樂會進行到中場休息時, 我突然覺得自己完全不再在這個局了!

 中場休息, 其實就是社交時間, 我坐在三樓的位子, 老遠看著一樓的老朋友握手打招呼寒喧說笑著, 我連站起來上化妝室都不想, 就是坐在那觀望, 我坐在位子上想著, 我知道自己沒什麼可以給音樂圈的朋友, 我連一張名片都沒有, 我不是什麼 "長", 也不是什麼 "席", 我既沒有掌握任何經費, 也沒有任何演出的規劃大權, 我甚至對音樂會的曲目都陌生了, 作曲者編曲者指揮家獨奏者, 我都不熟, 我也不知道要跟別人哈拉些什麼, 到這個地步, 你說 我不是局外人是什麼呢? 或者, 我又回到高中時聽音樂會的角色, 純觀眾!!

其實, 不只音樂人的角色, 我覺得自己 "出局"了 , 在許多其他的場子, 我也常常發現自己不在這個局!

別人在談台灣的教育問題時, 我常常意見一大堆, 老說國外怎麼做怎麼做, 老師應該如何又如何, 學校應該如何如何, 最後發現自己根本不懂台灣教育界的許多行政規章和行之有年的 "習慣上是....." ;

別人在談手機功能時, 我還拿著2002年買的黑白老手機, 只會傳簡訊, 完全不會上網聽音樂照像等等我覺得先進別人卻是 "普通常識級"的手機知能, 尤其兒子和女兒在對著新手機說話時;

別人在談台商經營活路時, 我不但不敢多言, 事實上,  是不能多言,因為我上回去中國大陸已是1989年結婚前的事,我根本"不識實務"多時了;

甚至別人在說網路購物的五花八門, 我也在局外, 因為我根本不可能抽離 "媽媽" 的角色, 我還是告訴自己 "家裡有三個小孩, 我.....唉!還是買菜去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