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的列車上擠滿了人，加上誤點的緣故，每個人的臉上都堆疊著焦躁，靠站時便一點一點溢了出來，混雜女人的香水味、男人的髮香味、老人的體味，還有流浪漢的汗味，然後形成最尖銳的表徵往列車上的每一個軀殼鑽了進去，於是我們因為這樣的擁擠而感到疼痛。即使我一點也不希望察覺他們的眼神或者肢體變化，但它們還是依循著視覺的陷阱闖了進來，並且用一種急欲被辨識的姿態向我襲來，即使我根本不需要定義它們，但我終究還是落入視覺的陷阱，為它們的形體做出判斷。一對約莫六十歲左右的夫婦坐在右手邊的座位上，一開始我絲毫沒有注意到他們，他們的座位旁邊站著一個約莫二十七八歲的肥胖男子，他似乎在鑽研著網路遊戲的攻略本。我站在肥胖男子的旁邊，在我面前坐著一對在睡覺的父子，我從車門邊穿越部分人群來到他們座位旁時，這名父親醒來看了我一眼，並且檢視了一下車內變動過的區塊，但很清楚可以判別在那之前他可能已經醒了或者根本沒有睡著，他是用這種姿態張開眼睛的。然後他又閉上眼睛，我感到有些不悅又有種侷促消弭後的放心。那孩子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睡的很熟，腳邊是一個旅行箱，他們疲倦的神情和衣裳看來比較像是一個旅行的結束。他們想必去了一個有相當距離的地方，並且在那裡待過幾天，似乎不是一次相當愉快的旅行我猜想，但也許只是列車上太過擁擠的關係。總之在焦躁以外，與那樣的神情和眼神面對時，可以看見一條不友善的連結，我不由得將手離開他的椅背。然後我聽到有人在呻吟，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痛苦，他含糊地說著話，我一句也聽不清楚。接著有個女人用種有些無奈又心疼的聲音在安撫著那名男人，男人的呻吟聲因而停了下來，但不一會兒又開始了，有點像是不小心誤觸的發聲玩偶那樣。他們的聲音聽起來很近。突然身旁的肥胖男子轉了個身，我這才發現原來那些聲音來自那對老夫婦，男人的額頭左側有一個傷口約莫一個小指的長，並且還在微微流著血。女人緊握住他的手安撫他躺下，且反覆叮囑他別用手去觸摸傷口，但或許因為他不停地說話和呻吟，加上始終無法安定地躺在椅背上，傷口反覆地流出血來。女人心急地拿出一疊面紙按壓上去，男人依舊喃喃地說著痛，他們的手上都沾染了血。尤其是男人的條紋上衣上還殘留著乾涸的血跡。我感到有些驚訝，身旁的男子依舊翻閱著他的遊戲攻略本，結束旅行的父子也依舊在睡覺，其它的乘客有的在聊天，有的在聽電話，有的在聽MP3，有的在傳簡訊，還有一些在看著窗外。似乎只有我注視著那對夫婦的感覺讓我感到極度的不自在，我感覺到一種擁擠－很擁擠，很擁擠的一種寂寞，而且那幾乎就要將我推出列車之外。然後那個男人的呻吟聲又將我拉了回來，我突然想起包包裡頭還放著一張預用的蹦帶。猶豫了一會我將它拿了出來遞給他身旁的女人，越過肥胖男子的背，她側身微微地點了頭，似乎還說了聲謝謝。其餘的一切還是進行著，甚至連那個不斷呻吟的男人也絲毫沒有打量或者抬頭看過我的意思，因此我微微感到安心，他沒有提示我壓抑下來的侷促或者什麼。然後就像是什麼也沒有更動過的狀態，列車持續行進著，男人依舊不時地呻吟著，結束旅行的父親從行李箱中抽出一件小外套蓋在熟睡的兒子身上，肥胖男子手上的攻略本也總在翻頁時散發出微微的特殊氣味，左側的女孩即將發送出她的簡訊，列車經過一站兩站，到了第三站時我下了車。我什麼也沒有，被撿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