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再怎麼樣，我都還是願意承認自己是一個再幸福不過的人。我明白所謂的擁有，很多時候都只是再單純不過的多寡迷思罷了，只是被複雜化或者欲望化而已。只不過在擁有之中我反而感到更巨大的空虛，不是因為更大更多的欲望，而是因為發現自己的軟弱和醜陋。對於人群，我常有一種排拒；我明白我們是同一類的動物，也明白這樣庸俗的認同裡頭，其實還隱藏著無法苟同的部分。老實說，我相同害怕也厭惡我們一同軟弱的氛圍，彷彿全世界都應該靜止為了我們哀悼或者流淚那種感覺。但其實我們並不是那麼軟弱，對吧？所以偶而我們會在暗地裡竊取他人的傷悲，然後彌補自己眼淚的殘缺。我們只是寂寞而已。再怎麼幸福都還是會感覺寂寞的人，恐怕才是最無情而且殘忍的存在。而我好像就是那種人噢。

有時候我會想起一個畫面，連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母親癱坐在冰箱前，一邊喝著啤酒一邊哭的歇斯底里的樣子，那個畫面究竟是在什麼時候被記憶下來的，我一點印象都沒有。每當浮現這個畫面，我就會有種關於離去的不安。我的家庭，其實算是很健全的那種，父母也都是極盡責的人。不過他們似乎都不怎麼快樂，尤其是母親。有記憶以來，她有好幾次在我眼前哭的歇斯底里，那些畫面都像是刻在我的掌紋裡面，我總覺得我必須負點責任。其實那對我來說，多少形成了一些奇妙的陰影。當年我不明白為什麼，但如今明白了卻反而沒有消減那些恐懼。這幾年那樣的畫面少了，不過偶而還是會聽母親提及某些過去，而我的情緒也總是會不自覺地跟母親產生同化，彷彿自己也同樣在經歷似的，母親好像就跟我連結在一起，不過各自朝著各自的方向去。於是到了最後，我會想到斷裂的問題，然後感覺自己似乎快要窒息。但其實我不明白為什麼，因為我是一個這麼幸福的人啊，哪裡需要恐懼呢？我一定是太愛自己了。

其實很多事我都記不得了，遙遠的童年也好，剎那過的青春也罷；只留下一些不太了不起的定義和問題。什麼是泡影？我覺得，大概就是像這種心虛。但再怎麼說，我都是一個再幸福不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