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日，星期日。

母親和小弟、弟妹帶著小庭宇回鄉下，我本來也想回去的，因為身體不太舒服，有點感冒的症狀，所以留在家裡休息。中午，小弟打電話回來說正在老家，伯父的情況看起來不太好，跟他說話他都沒有回應。晚上，母親說，伯母和堂哥們正在商量要帶伯父到哪間醫院再做些檢查。

四月二日，星期一。陪父親到醫院看報告，醫生說父親的腦波顯得有些慢，可能有老化的現象，為了進一步確定，約好第二天上午再到醫院做電腦斷層以及其他的檢查。我因為有課，所以請大姐和大嫂陪爸爸上醫院。

晚上，和學妹電話聯絡星期四放假要出遊的事，沒有確切的結論；好久沒有出門了，好長一段時間，除了教學工作，其他的時間不是在備課、改作業，就是陪家人上醫院……，心情總難免悶悶的，好不容易有幾天的春假，又被派了工作，放完假得交兩篇教學報告；可是，真的還是很想出門走走，想讓心情暫時放空。

四月三日，星期二。

上完早上的課，趕赴另一間學校下午三點的課；上課前，發現有一通未接電話，是大嫂打來的，以為她是要跟我說檢查的事，趕緊回撥電話，接下來聽到的消息，卻讓我腦中一片空白，就這樣倚著牆邊，淚不由自主的流。

伯父走了，就在今天上午。

大嫂很快的說了相關情況，堂哥們已經陸續趕回老家了，大哥也正在趕回家的路上，他要先陪母親回鄉下，大姐則是在家陪著父親，大嫂要我上完課再趕回去，等小弟從桃園回來，再看看是不是要陪父親一起回鄉下。

我居然還是上完了課，也記得打電話跟學妹取消出遊的計畫；準備好的power point派上用場，暈暗的光線，掩飾了一些心情，學生們毫不知情的依舊吵鬧著，我忍下所有的情緒，直到下課，坐上了回程的車，才忍不住的掉淚。

怎們能這樣，這半年來，先是大姑媽走了，然後阿明表哥中年猝逝，而現在，伯父也撒手離去，死別的痛，一次就太多了，一顆心，究竟如何能禁受得住這樣一再的失去？

回家的路上，腦海中反覆出現那年我趕著回鄉下見外公最後一面的情景，塞車的路上，我無助的哭著，最後還是沒能趕上，這樣的遺憾都還來不及稍稍平復，三個月後，外婆就追隨外公而去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親愛的家人就這樣離開，心，真的好痛！

回到家，大姐已經回家接小孩了，父親在房裡躺著，弟妹說他晚餐吃得很少。大哥打電話回來要我別急著趕回老家，先在家陪父親，明天再回去就好。

我其實是很擔心父親的，他最近的身體狀況不太好，我們都知道，心情的因素影響很大，大姑媽的離開已經讓他傷心不已，而現在，唯一的兄長也走了，他什麼都沒說，可是，看得出來，他有極深的落寞……。

四月四日，星期三。

哭了一夜，迷迷糊糊的好像睡了一會，鬧鐘響，撐著起床準備早餐，然後，小弟開車載我們回鄉下，一路上，父親無語，我們也不多話，怕碰翻了某個情緒的點。回到老家，已經開始做佛事了，二堂哥引我們到靈前上香，然後，去見伯父最後一面。忍不住就哭倒在地，爺爺奶奶去世得早，我們都無緣得見，唯一的伯父一直是我們心目中的大家長，而現在，他走了，這個家，好像也就要跟著倒了。

整個村落的親朋好友都趕過來幫忙，裡裡外外的忙著，準備晚上的入殮；因為某些禁忌，我被告知，入殮的時候，不能在場，為此，我又哭了一番。只是，我終究是無能反抗這一切的習俗忌諱的。

中午，小弟先載我和大嫂回家，今天下午弟妹要到榮總複診，這是既定行程，我得陪她一起去，大嫂則是要先幫忙看小孩，等我們回來之後，她再去接女兒下課。小弟則是要再趕回鄉下，等晚上伯父入殮，他負責把大家載回來。而我，就留在家裡陪弟妹和小孩。

夜裡近兩點鐘，家人都回來了。我也才終於沉沉睡去。

四月五日，星期四。

天亮了，又是新的一天。

伯父的葬禮排定在兩個星期之後的周六。這是伯父離開的第三天，大家好像都接受這個事實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如何為他安排好身後事。小村落裡的人情最濃厚，親朋好友們會一起幫忙把一切的事打點好。

理智上來說，對一直被病魔纏身的伯父而言，死去或許是種解脫，他再不需要為此受苦。只是，想起前兩年，伯父要我紀錄家譜的事，那段時間，陪著他，聽他說我所不知道的那個古老年代的往事，覺得自己應該可以為他做更多的事，至少，應該多陪陪他，堂哥們都離家在外，各自有了家庭，病後的伯父，困守著家園，心其實是有些孤寂的。

可是，面對同樣病著的父親，讓我看清楚自己的無能，即使再親的人，誰也不能代誰去經受生命該有的磨難；這幾年，陪著父親往返各大醫院作檢查、定時回診，耗去了我大半的精力，不只是時間的問題，心上的沉重壓力才是最難的。

知道自己其實是很無能為力的。即使只是想多陪陪家人，都顯得力不從心。面對著必然的失去，我縱有再多的不捨，還是只能任由遺憾一再的交逼，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我不想只能這樣哭著，可是，好難。夜裡一個人，醒著、睡著，淚總是止不住，無法抑制的心緒流動，不由自主的悲傷，淚水是唯一的出口……。

我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讓自己平心面對這一切，時間繼續在走，不會因為我的悲傷就停止，明天天亮以後，新的一天還是會到來，該盡的責任、該做的事，一樣也少不得；或許我還應該慶幸，有這幾天的假期，讓自己可以稍稍收拾整頓心情。

關於生死，是我始終參悟不透的大問題，縱使天地無情，而人間有情，逃脫不掉的生離死別，我承受，再痛，我甘願。

只是，不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