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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9/15 03:11:33瀏覽542|回應1|推薦7 | |
換骨記 四個星期前的一天,我應約走進德州整形外科醫院 (The Texas Orthopedic Hospital)去作更換髖關節手術時,根本就 沒把這項手術當作一回事,連護士準備在點滴中注入麻醉藥, 把我推進開刀房之前,循例問我: ﹂Are you ready?」之時, 我都還以毫不在乎的微笑回應。 這可能是因為我曾聽說許多朋友已接受過這樣的手術,也沒聽 說有什麼不好的緣故,但沒有想到,那天黃昏我從麻醉中醒來 時,竟發現自己已變成了一灘爛泥,不但全身乏力,無法動彈 ,而且鼻腔、喉嚨也被手術進行中的插管弄得疼痛不堪。 更慘的是為了避免人工關節移位,護士在我兩腿之間放了一個 大枕頭,嚴格要求我不得把兩腳腳趾向內併在一起,既不可任 意移動剛換了人工關節的大腿,也不得把右腿架在剛做了手術 的左腿上,這表示我只能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連左臂也因插 滿了管線舉不起來。 紅光滿面的克倫斯醫師 (Dr. Richard Kearns)出現在病床邊 時,帶給我一點安慰。他說,手術很成功,他已在我左腿側開 了一道約十公分的切口,切除了部分壞死關節,植入了鈦合金 的人工關節,只須按照復健師的指示做運動,恢復腿肌的力量 ,等到傷口癒合後,就能像正常人一樣行動了。 那一晚,我在似睡似醒的昏沉中彷彿回到了1947年,那時台灣 爆發了二二八事變,我們在高雄的家遭到暴徒攻擊,房子被放 火燒了,母親和一位善心的奧巴桑帶著我們兄弟逃難,在逃往 軍隊駐防的要塞途中,我摔倒了,跌斷了門牙,也摔傷了左腿 ,但在那倉皇避禍的時刻,誰也沒有注意到我的腿傷。 父親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也遇到了襲擊,被暴徒用磚塊在頭上打 了四個大洞,血流如注地昏死在大街上。當他在滂沱大雨中醒 來時,求生的本能支撐著他一路爬回港務局大樓,終於被同事 救回了生命。 台灣恢復平靜的數年之後,父親調職到台北,那位善心的奧巴 桑嫌北部天氣不好,不願應邀與我們一同北遷,沒有了奧巴桑 照顧後,我父母才發現了我一步一跛的左腿,他們帶我去台大 醫院求診後,驚恐獲知,因為延誤治療,我的左股關節已被細 菌侵入,開始發炎,若再不醫治,將必須截肢,於是我被打上 了石膏,變成一個除了躺下就只能站著的﹂木乃伊」。 在那個缺少醫療設施的年代,母親只好從做醫生的舅舅那兒學 會了打針,她在我的雙股上劃一個十字,每天對著那兒注射消 炎針劑,父親則一肩挑起了照顧我生活的重擔,替我洗澡、換 衣,不但帶回一本本如﹂東方少年」之類的讀物,還常揹著我 ,從同安街走到和平西路口的﹂明星戲院」去看電影,幫助我 度過了許多無聊的日子。 一年後,醫生證實我救回了這條腿,拆卸了石膏,允許我重返 學校,可是卻告訴我,我再也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樣奔跑、跳躍 或打球了。 望著那些在遊樂場上快活玩耍的同伴,我曾對那些害了我們一 家的暴徒表示憤恨,但父親生前總告訴我說,在那個兵荒馬亂 的時代,人們因誤解、猜疑、敵視而造成的悲劇,一定必須以 寬容、體諒去化解。父親也告訴我說,記恨並不能挽回我們失 去的一切或使我們的傷痛消失,反而會造成更多仇恨、更多敵 對,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 在我以後的成長過程中,充分體認到父親的教誨,理解到寬容 和體諒是為人處世的準則,在這樣的準則下,社會祥和,人人 安居樂業,守望相助,再也沒有任何人會受到傷害。 許多年過去了,在我將走進垂暮之年時,意外發現我這條受過 傷的腿已變化為退化性關節炎,股骨已磨損得像月球表面那般 坑坑洞洞,每逢天氣變化時帶來的疼痛讓我了無生趣,於是下 定決心接受這次手術,以換取未來的安寧生活。 克倫斯醫師再出現時已是第二天早晨;他鼓勵我下床試著以走 步支架 (walker)走路,並照著復健師的指示做一些腿部的運 動,使腿肌強健。他同時告訴我說,最新的人工關節大概可以 使用20年,像我這樣的東方人體型與體重,或許還能用得更久 一些。 這位專做髖、膝關節手術的專家認為,忍受病痛是沒有意義的 ,如果人工關節可以取代壞死了的關節,消除痛苦,當然應該 儘早作這項手術,特別是已到了耄耄之年時,更沒有必要拖下 去。他因此認為我確實作了一個明智的決定。 中國人常以脫胎換骨來形容一個洗心革面、改過遷善後的人, 對我來說,更換了髖骨之後,也好像重新獲得生命一般,今後 再我也不必像以前那樣步履踉蹌或蹣跚而行,再也不必忍受痛 楚或服用大量的止痛藥,這將是這次開刀帶給我最大的收穫。( 寫在 2006 年 3月換了髖關節之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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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