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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姐酒醉
2021/05/20 01:41:45瀏覽112|回應0|推薦0

為鳳姐慶祝生日,是賈母特別安排。

原來賈母說今日不比往日,定要叫鳳姐痛樂一日。

賈母做些什麼?

本來自己懶待坐席,只在裡間屋裡榻上歪著和薛姨媽看戲,隨心愛吃的揀幾樣放在小几上,隨意吃著說話兒;將自己兩桌席面賞那沒有席面的大小丫頭並那應差聽差的婦人等,命他們在窗外廊檐下也只管坐著隨意吃喝,不必拘禮。

歪著看戲,隨吃隨說,一副「享福人」的姿態。

「將自己兩桌席面賞那沒有席面的大小丫頭並那應差聽差的婦人等,命他們在窗外廊檐下也只管坐著隨意吃喝,不必拘禮」,既反映賈母的權威,也看出她體恤下人,不帶階級歧視的平等觀,一視同仁。

王夫人和邢夫人在地下高桌上坐著,外面幾席是他姊妹們坐。

賈母雖持平等觀,但仍講究禮數,如何坐法不能亂來。

賈母不時吩咐尤氏等:「讓鳳丫頭坐在上面,你們好生替我待東,難為他一年到頭辛苦。」

「難為他一年到頭辛苦」,予以酬謝、回饋,是賈母為鳳姐辦生日的主要原因,換言之,這是鳳姐事業上的成就。

尤氏答應了,又笑回說道:「他坐不慣首席,坐在上頭橫不是豎不是的,酒也不肯吃。」賈母聽了,笑道:「你不會,等我親自讓他去。」

之前我們說過,尤氏替鳳姐做生日,內心已經酸溜溜,刻下賈母還要讓鳳姐坐上席,做主人家,尤氏當然更加不高興,但又不敢表露,於是便有點不好意思。

鳳姐兒忙也進來笑說:「老祖宗別信他們的話,我吃了好幾鐘了。」賈母笑著,命尤氏:「快拉他出去,按在椅子上,你們都輪流敬他。他再不吃,我當真的就親自去了。」尤氏聽說,忙笑著又拉他出來坐下,命人拿了台盞斟了酒,笑道:「一年到頭難為你孝順老太太、太太和我。我今兒沒什麼疼你的,親自斟杯酒,乖乖兒的在我手裡喝一口。」鳳姐兒笑道:「你要安心孝敬我,跪下我就喝。」尤氏笑道:「說的你不知是誰!我告訴你說,好容易今兒這一遭,過了後兒,知道還得像今兒這樣不得了?趁著儘力灌喪兩鐘罷。」

脂批:

閑閑一語伏下後文,令人可傷,所謂「盛筵難再」。

鳳姐道「我吃了好幾鐘了」、賈母道「你們都輪流敬他」,可知鳳姐必定喝了很多酒,後來「璉卿之變」所以發生,跟鳳姐酒醉不無關係。

尤氏來敬酒,都算勉為其難,違心之至。但鳳姐竟大言不慚,「你要安心孝敬我,跪下我就喝」,須知道,尤氏是賈珍之妻,鳳姐是賈璉之妻,賈珍、賈璉是同輩份,屬玉字輩,誰不比誰高尚。今鳳姐擺出那麼高姿態,尤氏自然按捺不住,遂道:「說的你不知是誰!我告訴你說,好容易今兒這一遭,過了後兒,知道還得像今兒這樣不得了?趁著儘力灌喪兩鐘罷。」

尤氏的話,既是一時激憤,也是一大伏筆,暗示鳳姐後來會失勢。批語已經透露,「盛筵難再」,「令人可傷」,鳳姐事業在這裡到了最高峰,婚姻觸礁也在這裡開始。

鳳姐兒見推不過,只得喝了兩鐘。接著眾姊妹也來,鳳姐也只得每人的喝一口。賴大媽媽見賈母尚這等高興,也少不得來湊趣兒,領著些嬤嬤們也來敬酒。鳳姐兒也難推脫,只得喝了兩口。鴛鴦等也來敬,鳳姐兒真不能了,忙央告道:「好姐姐們,饒了我罷,我明兒再喝罷。」鴛鴦笑道:「真個的,我們是沒臉的了?就是我們在太太跟前,太太還賞個臉兒呢。往常倒有些體面,今兒當著這些人,倒拿起主子的款兒來了。我原不該來。不喝,我們就走。」 說著真個回去了。鳳姐兒忙趕上拉住,笑道:「好姐姐,我喝就是了。」說著拿過酒來,滿滿的斟了一杯喝乾。鴛鴦方笑了散去,然後又入席。

鳳姐不勝酒力,已是非常明顯。

中國傳統文化中,敬酒是一門學問。喝下別人的酒,不是純粹的喝,而是牽連對他人身份地位的尊重,是一種禮。鳳姐因此不好推卻賴大媽媽、鴛鴦等人的酒,寧可自己喝得半醉。

鳳姐兒自覺酒沉了,心裡突突的似往上撞,要往家去歇歇,只見那耍百戲的上來,便和尤氏說:「預備賞錢,我要洗洗臉去。」尤氏點頭。

這裡曹雪芹已經設下鳳姐醉酒流露真性情的佈局。

鳳姐兒瞅人不防,便出了席,往房門後檐下走來。平兒留心,也忙跟了來,鳳姐兒便扶著他。才至穿廊下,只見他房裡的一個小丫頭正在那裡站著,見他兩個來了,回身就跑。鳳姐兒便疑心忙叫。那丫頭先只裝聽不見,無奈後面連平兒也叫,只得回來。鳳姐兒越發起了疑心,忙和平兒進了穿堂,叫那小丫頭子也進來,把槅扇關了,鳳姐兒坐在小院子的臺階上,命那丫頭子跪了,喝命平兒:「叫兩個二門上的小廝來,拿繩子鞭子,把那眼睛裡沒主子的小蹄子打爛了!」那小丫頭子已經唬的魂飛魄散,哭著只管碰頭求饒。鳳姐兒問道:「我又不是鬼,你見了我,不說規規矩矩站住,怎麼倒往前跑?」小丫頭子哭道:「我原沒看見奶奶來。我又記掛著房裡無人,所以跑了。」鳳姐兒道:「房裡既沒人,誰叫你來的?你便沒看見我,我和平兒在後頭扯著脖子叫了你十來聲,越叫越跑。離的又不遠,你聾了不成?你還和我強嘴!」說著便揚手一掌打在臉上,打的那小丫頭一栽;這邊臉上又一下,登時小丫頭子兩腮紫脹起來。平兒忙勸:「奶奶仔細手疼。」鳳姐便說:「你再打著問他跑什麼。他再不說,把嘴撕爛了他的!」那小丫頭子先還強嘴,後來聽見鳳姐兒要燒了紅烙鐵來烙嘴,方哭道:「二爺在家裡,打發我來這裡瞧著奶奶的,若見奶奶散了,先叫我送信兒去的。不承望奶奶這會子就來了。」鳳姐兒見話中有文章,「叫你瞧著我作什麼?難道怕我家去不成?必有別的原故,快告訴我,我從此以後疼你。你若不細說,立刻拿刀子來割你的肉。」說著,回頭向頭上拔下一根簪子來,向那丫頭嘴上亂戳,唬的那丫頭一行躲,一行哭求道:「我告訴奶奶,可別說我說的。」平兒一旁勸,一面催他,叫他快說。丫頭便說道:「二爺也是才來房裡的,睡了一會醒了,打發人來瞧瞧奶奶,說才坐席,還得好一會才來呢。二爺就開了箱子,拿了兩塊銀子,還有兩根簪子,兩匹緞子,叫我悄悄的送與鮑二的老婆去,叫他進來。他收了東西就往咱們屋裡來了。二爺叫我來瞧著奶奶,底下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叫兩個二門上的小廝來,拿繩子鞭子,把那眼睛裡沒主子的小蹄子打爛了」、「揚手一掌打在臉上,打的那小丫頭一栽;這邊臉上又一下,登時小丫頭子兩腮紫脹起來」、「他再不說,把嘴撕爛了他的」、「要燒了紅烙鐵來烙嘴」、「快告訴我,我從此以後疼你。你若不細說,立刻拿刀子來割你的肉」、「回頭向頭上拔下一根簪子來,向那丫頭嘴上亂戳」,鳳姐法家本色的兇狠、賞罰分明,全幅展露,一切都因酒醉。

「平兒忙勸:『奶奶仔細手疼。』」、「平兒一旁勸,一面催他,叫他快說」,平兒平易近人、平息紛爭的形象也很突出。

原來小丫頭子是奉賈璉之命,前來把風的,好讓他出軌之餘,不致被鳳姐知道大吵大鬧。好色而怕老婆,乃賈璉的形象。

鳳姐聽了,已氣的渾身發軟,忙立起來一徑來家。剛至院門,只見又有一個小丫頭在門前探頭兒,一見了鳳姐,也縮頭就跑。鳳姐兒提著名字喝住。那丫頭本來伶俐,見躲不過了,越性跑了出來,笑道:「我正要告訴奶奶去呢,可巧奶奶來了。」鳳姐兒道:「告訴我什麼?」那小丫頭便說二爺在家這般如此如此,將方纔的話也說了一遍。鳳姐啐道:「你早作什麼了?這會子我看見你了,你來推乾淨兒!」說著也揚手一下打的那丫頭一個趔趄,便攝手攝腳的走至窗前,往裡聽時,只聽裡頭說笑。

曹雪芹寫人物是極其生動活潑的,「那小丫頭子已經唬的魂飛魄散,哭著只管碰頭求饒」、「唬的那丫頭一行躲,一行哭求」、「只見又有一個小丫頭在門前探頭兒,一見了鳳姐,也縮頭就跑」都是證明。

鳳姐一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模樣,「說著也揚手一下打的那丫頭一個趔趄」,那丫頭可是刻意說好話啊!仍得到如此下場,可見鳳姐氣得很,她不容許別的女人佔有她丈夫。

究竟賈璉在房裡說些什麼,下文另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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