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釵黛和解
2021/05/19 02:34:23瀏覽273|回應0|推薦0

第四十二回的回目有「蘅蕪君蘭言解疑語」。「蘅蕪君」即薛寶釵。解誰的可疑之語?黛玉的可疑之語。用上「蘭言」,《易繫辭上》:「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駱賓王有詩句「是用挹蘭言於斷金,效蓬心於匪石」,凡情投意合、心意相通之言,謂之「蘭言」。釵黛心有靈犀,即釵黛合一。

回前批:

釵玉名雖兩個,人卻一身,此幻筆也。今書至三十八回時已過三分之一有餘,故寫是回使二人合而為一。請看黛玉逝後寶釵之文字便知余言不謬矣。

這段批語極為耐人尋味,據筆者愚見,其透露幾個訊息:

(1) 釵黛的歷史原型很有可能來自同一個人,此人兼具釵黛性格,曹雪芹分成二人以寫,故為「幻筆」。

(2)《石頭記》很大機會是一百零八回。我們過去指出,全書每九回一個單元,第四個單元結束,恰好是三十六回,乃「三十八回時已過三分之一有餘」,以此推算,三十六乘三該是全書總回數,共一百零八回。

(3)「合而為一」是指二人性格、待人處事上的趨同,可稱為「黛玉寶釵化」或「寶釵黛玉化」。「黛玉寶釵化」見於八十回黛玉勸寶玉讀書,為他預備功課。「寶釵黛玉化」則見於「黛玉逝後寶釵之文字」。

且看什麼契機促成釵黛和解,繼而合一:

且說寶釵等吃過早飯,又往賈母處問過安,回園至分路之處,寶釵便叫黛玉道:「顰兒跟我來,有一句話問你。」黛玉便同了寶釵,來至蘅蕪院中。進了房,寶釵便坐了笑道:「你跪下,我要審你。」黛玉不解何故,因笑道:「你瞧寶丫頭瘋了!審問我什麼?」寶釵冷笑道:「好個千金小姐!好個不出閨門的女孩兒!滿嘴說的是什麼?你只實說便罷。」黛玉不解,只管發笑,心裡也不免疑惑起來,口裡只說:「我何曾說什麼?你不過要捏我的錯兒罷了。你倒說出來我聽聽。」寶釵笑道:「你還裝憨兒。昨兒行酒令你說的是什麼?我竟不知那裡來的。」黛玉一想,方想起來昨兒失於檢點,那《牡丹亭》、《西廂記》說了兩句,不覺紅了臉,便上來摟著寶釵,笑道:「好姐姐,原是我不知道隨口說的。你教給我,再不說了。」寶釵笑道:「我也不知道,聽你說的怪生的,所以請教你。」黛玉道:「好姐姐,你別說與別人,我以後再不說了。」寶釵見他羞得滿臉飛紅,滿口央告,便不肯再往下追問,因拉他坐下吃茶,款款的告訴他道:「你當我是誰,我也是個淘氣的。從小七八歲上也夠個人纏的。我們家也算是個讀書人家,祖父手裡也愛藏書。先時人口多,姊妹弟兄都在一處,都怕看正經書。弟兄們也有愛詩的,也有愛詞的,諸如這些《西廂》《琵琶》以及『元人百種』,無所不有。他們是偷背著我們看,我們卻也偷背著他們看。後來大人知道了,打的打,罵的罵,燒的燒,才丟開了。所以咱們女孩兒家不認得字的倒好。男人們讀書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讀書的好,何況你我。就連作詩寫字等事,原不是你我分內之事,究竟也不是男人分內之事。男人們讀書明理,輔國治民,這便好了。只是如今並不聽見有這樣的人,讀了書倒更壞了。這是書誤了他,可惜他也把書遭塌了,所以竟不如耕種買賣,倒沒有什麼大害處。你我只該做些針黹紡織的事才是,偏又認得了字,既認得了字,不過揀那正經的看也罷了,最怕見了些雜書,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一席話,說的黛玉垂頭吃茶,心下暗伏,只有答應「是」的一字。

原來寶釵在行酒令時聽到黛玉說了兩句《牡丹亭》、《西廂記》的語句,心中起疑,特意請黛玉來審問一番,並作出規勸。

《牡丹亭》、《西廂記》在當時屬於禁書,其中句子被視為淫詞豔曲。按理,寶釵拿著黛玉把柄,可即場告發,羞黛玉一頓。然而,她沒有這樣做,反而私底下問清楚黛玉是什麼回事,柔聲勸告,這是黛玉對寶釵改觀一個很重要的因素。

黛玉初時尚有防戒之心,見「你瞧寶丫頭瘋了!審問我什麼」、「你不過要捏我的錯兒罷了」。及至寶釵清楚說出其言語上的失誤,黛玉馬上轉了一種態度,「不覺紅了臉,便上來摟著寶釵,笑道:『好姐姐,原是我不知道隨口說的。你教給我,再不說了。』」、「好姐姐,你別說與別人,我以後再不說了。」寶釵也沒有痛斥黛玉,「見他羞得滿臉飛紅,滿口央告,便不肯再往下追問,因拉他坐下吃茶」,二人因為這件事而走近了一步。

從年歲看,寶釵較黛玉大,加上溫柔和平的性格,她這樣做,十分自然。

寶釵寬容大度的姐姐作風,令林妹妹很受落。尤有進者,寶釵非完全無感性、率性而為一邊,「你當我是誰,我也是個淘氣的。從小七八歲上也夠個人纏的。我們家也算是個讀書人家,祖父手裡也愛藏書。先時人口多,姊妹弟兄都在一處,都怕看正經書。弟兄們也有愛詩的,也有愛詞的,諸如這些《西廂》《琵琶》以及『元人百種』,無所不有。他們是偷背著我們看,我們卻也偷背著他們看。後來大人知道了,打的打,罵的罵,燒的燒,才丟開了。」她是在家教及冷香丸雙重作用下才抑制起情感來,黛玉刻下明白真實的寶釵也是有感情、有一顆少女心,她自然願意和寶姐姐更加親近。

歐麗娟有一個很好的觀察,黛玉自幼是受男孩子的教育,她未經歷過大家閨秀的訓練。第二回:

今如海年已四十,只有一個三歲之子,偏又於去歲死了……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歲。夫妻無子,故愛如珍寶,且又見他聰明清秀,便也欲使他讀書識得幾個字,不過假充養子之意,聊解膝下荒涼之嘆。

比觀之下,寶釵出身藏書之家,長期接受大家閨秀的訓練,她因此知道《牡丹亭》、《西廂記》一類書是碰不得,覺得黛玉走錯了路。

寶釵一段說教,要旨有四:

(a) 女人最好不認得字。作詩寫字,非女人分內事。

(b) 男人該讀書明理,輔國治民。讀書不明理,不如不讀。作詩寫字亦非男人分內事。

(c) 男人不讀書,從事耕種買賣也可以。

(d) 女人該做些針黹紡織。若認得字,該看正經書 (儒家經典),盡量避免讀雜書移了性情。

值得留意是黛玉的反應,「垂頭吃茶,心下暗伏,只有答應『是』的一字」,脂批:「真能受教尊敬之態嬌憨之態,令人愛煞」。她是真心受教,承認寶釵比自己見識更多。黛玉後來向寶釵的方向發展,成長為一個懂得世故、厚道、勸心上人用功的女人,不是沒有根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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