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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氏登場
2021/05/20 01:15:22瀏覽52|回應0|推薦0

賈珍妻子尤氏送走邢、王二夫人,便往鳳姐房裡商議怎麼辦生日。

鳳姐兒道:「你不用問我,你只看老太太的眼色行事就完了。」

極盡討好賈母之能事。

尤氏笑道:「你這阿物兒,也忒行了大運了。我當有什麼事叫我們去,原來單為這個。出了錢不算,還要我來操心,你怎麼謝我?」鳳姐笑道:「你別扯臊,我又沒叫你來,謝你什麼!你怕操心?你這會子就回老太太去,再派一個就是了。」尤氏笑道:「你瞧他興的這樣兒!我勸你收著些兒好。太滿了就潑出來了。」二人又說了一回方散。

鳳姐和尤氏,總有一種故意較勁的感覺。兩人高興時會互相譏諷,吵鬧時會使勁作踐對方。竊以為鳳姐的存在感太強,氣場太大,迫得尤氏畏畏縮縮,半點存在感也沒有 (換言之,鳳姐、尤氏又是一個對比)。

尤氏看著鳳姐得賈母寵愛,內心已經不是味兒,還要夾錢,親手為她的壽宴打點一切,「我勸你收著些兒好。太滿了就潑出來了」,雖是「笑道」,但那種酸,一細讀就感受到。

次日將銀子送到寧國府來,尤氏方纔起來梳洗,因問是誰送過來的,丫鬟們回說:「是林大娘。」尤氏便命叫了他來。丫鬟走至下房,叫了林之孝家的過來。尤氏命他腳踏上坐了,一面忙著梳洗,一面問他:「這一包銀子共多少?」林之孝家的回說:「這是我們底下人的銀子,湊了先送過來。老太太和太太們的還沒有呢。」 正說著,丫鬟們回說:「那府裡太太和姨太太打發人送分子來了。」尤氏笑罵道:「小蹄子們,專會記得這些沒要緊的話。昨兒不過老太太一時高興,故意的要學那小家子湊分子,你們就記得,到了你們嘴裡當正經的說。還不快接了進來好生待茶,再打發他們去。」丫鬟應著,忙接了進來,一共兩封,連寶釵黛玉的都有了。尤氏問還少誰的,林之孝家的道:「還少老太太、太太、姑娘們的和底下姑娘們的。」尤氏道:「還有你們大奶奶的呢?」林之孝家的道:「奶奶過去,這銀子都從二奶奶手裡發,一共都有了。」

林之孝家的是鳳姐陪房,從金陵娘家帶來,所以她最先湊了銀子送來。

寧國府丫鬟們記得「送分子」,可見鳳姐的權威。亦因為此,尤氏有些妒忌,「小蹄子們,專會記得這些沒要緊的話。昨兒不過老太太一時高興,故意的要學那小家子湊分子,你們就記得,到了你們嘴裡當正經的說」可以為證。

說著,尤氏已梳洗了,命人伺候車輛。一時來至榮府,先來見鳳姐。只見鳳姐已將銀子封好,正要送去。尤氏問:「都齊了?」鳳姐兒笑道:「都有了,快拿了去罷,丟了我不管。」尤氏笑道:「我有些信不及,倒要當面點一點。」說著果然按數一點,只沒有李紈的一分。尤氏笑道:「我說你肏鬼呢,怎麼你大嫂子的沒有?」鳳姐兒笑道:「那麼些還不夠使?短一分兒也罷了,等不夠了我再給你。」尤氏道:「昨兒你在人跟前作人,今兒又來和我賴,這個斷不依你。我只和老太太要去。」鳳姐兒笑道:「我看你利害。明兒有了事,我也『丁是丁卯是卯』的,你也別抱怨。」尤氏笑道:「你一般的也怕。不看你素日孝敬我,我才是不依你呢。」說著,把平兒的一分拿了出來,說道:「平兒,來!把你的收起去,等不夠了,我替你添上。」平兒會意,因說道:「奶奶先使著,若剩下了再賞我一樣。」尤氏笑道:「只許你那主子作弊,就不許我作情兒 (作人情、徇私)。」平兒只得收了。尤氏又道:「我看著你主子這麼細緻,弄這些錢那裡使去!使不了,明兒帶了棺材裡使去。」

尤氏相當於鳳姐生日的搞手,她必須點算清楚有足夠的金錢,故在意每一人的分子,對少了李紈的一分非常在意。

鳳姐雖在賈母面前承諾會出李紈的一分,但她的手頭其實相當拮据,「那麼些還不夠使?短一分兒也罷了,等不夠了我再給你」是拖字訣,即暫時拿不出來的意思。

尤氏堅決要收,是責任所在,但鳳姐亦非可欺之人,終於尤氏讓步,「不看你素日孝敬我,我才是不依你呢」,她又把平兒的一分拿了出來「作情兒」。

尤氏雖介意鳳姐得寵,但心地畢竟善良,未有迫逼鳳姐。最尾「使不了,明兒帶了棺材裡使去」,脂批:

此言不假,伏下後文短命。尤氏亦能幹事矣,惜不能勸夫治家,惜哉痛哉!

鳳姐因拿錢放高利貸,闖出大禍,短命收場。

另外,尤氏有辦事能力,只是無法勸賈珍走上正路。賈珍是寧國府敗亡的關鍵。

一面說著,一面又往賈母處來。先請了安,大概說了兩句話,便走到鴛鴦房中和鴛鴦商議,只聽鴛鴦的主意行事,何以討賈母的喜歡。二人計議妥當。尤氏臨走時,也把鴛鴦二兩銀子還他,說:「這還使不了呢。」說著,一徑出來,又至王夫人跟前說了一回話。因王夫人進了佛堂,把彩雲一分也還了他。見鳳姐不在跟前,一時把周、趙二人的也還了。他兩個還不敢收。尤氏道:「你們可憐見的,那裡有這些閑錢?鳳丫頭便知道了,有我應著呢。」二人聽說,千恩萬謝的方收了。於是尤氏一徑出來,坐車回家。不在話下。

尤氏是賈珍填房,之前回數,一直未有交代她為人,至此才和盤托出。

她有妒忌鳳姐得寵的一面,但也有體恤眾人難處的一面,有好有壞,整個人物就立體起來,這是曹雪芹寫人物厲害的地方。

由體恤平兒,到體恤鴛鴦、彩雲等下人,再到體恤周、趙姨娘,尤氏真可謂懂得替人設想,那句「你們可憐見的,那裡有這些閑錢?」一開口,整個人物就活了。批語道:

尤氏亦可謂有才矣。論有德比阿鳳高十倍,惜乎不能諫夫治家,所謂「人各有當」也。此方是至理至情,最恨近之野史中,惡則無往不惡,美則無一不美,何不近情理之如是耶?

尤氏之德比鳳姐高十倍,這評價絕對公允。但還是那個問題,「不能諫夫治家」,阻不了寧府沒落,未免可惜。

「最恨近之野史中,惡則無往不惡,美則無一不美,何不近情理之如是耶?」調轉來看,就是雪芹寫人,既寫好的一面,也寫壞的一面,不流於面譜化。

展眼已是九月初二日,園中人都打聽得尤氏辦得十分熱鬧,不但有戲,連耍百戲並說書的男女先兒全有,都打點取樂頑耍。

脂批:

剩筆且影射能事者不獨阿鳳。

尤氏的能幹、擅辦事,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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