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華語地區仍吹著「全英語教學」流行風，但一股反思聲浪也逐漸興起：學習的本質是什麼？全英語的必要性是什麼？

    　近年來為了響應「國際化」，華語地區不少大學紛紛以「全英語教學」為號召，意即非英語系教師以英語教學，學生上課以英語發言、以英語寫作業，教材也都是原文書。

    　不過，全英語教學逐漸蓬勃之際，不少大學也開始發現教學安排、教學效果等多方面問題。一股反思聲浪逐漸興起：教師、學生和學校都準備好「全英語」了嗎？「全英語」成就了什麼，又犧牲了什麼？更進一步的問題是：怎樣讓「全英語」發揮應有的效能，又不影響原本的學科？

    　大陸全英語 入世後起跑

    　大陸不少大學從2001年起增加非英語系的英語教學，根據的是大陸教育部2001年4號文件第8條：「為適應我國加入WTO（世界貿易組織），金融、法律等專業……以及生物技術、資訊技術等專業，要力爭在三年內將外語教學課程增至所開課程的5至10%。」

    　此後隨著大陸逐漸踏上國際舞台，如2008年北京奧運，全民一片學英語風，「全英語教學」也達到最高潮；去年起，即將開辦「世界博覽會」的上海市也獎勵大學設全英語課程，要求每年達到30至50門。

    　台灣全英語 拚頂尖大學

    　台灣則是2005年開始五年五百億「頂尖大學計畫」，該計畫中由於把外籍生、外籍教師人數列入評比項目，各大學為了爭取經費，紛紛開設「全英語」課程；例如有國立大學規定，非英語系課程只要有一名外籍生，就須以全英語授課。

    　然而就在「全英語」逐漸成為「政治正確」之際，兩岸不約而同有了反省聲浪。2008年廣東暨南大學國際貿易所蒲華林就以該校為例，探討「全英語教學」的種種配套問題，如全英語導致的教育理念轉變，以及教務安排、教材管理、畢業論文指導等也都因「全英語」而大不同。

    　廣東暨大是知名的僑校，以招收僑生為主，不懂中文的學生比例本來就較高；如果再加上「全英語教學」，會涉及更多配套問題，如學分制、英文選課系統、中英文網站更新、行政管理英語化等。

    　廣東暨大反思 缺乏配套

    　即使是擁有百年辦學歷史的廣東暨大，實施全英語仍有諸多問題，比如教師指定的英語教材在圖書館找不到；或是有些課程很難找到專業的英語原文書，只有淺顯的相關讀物，而教師短時間又很難編出品質較好的講義；或如臨床醫學實習環境採用華語，並未英語化，學生滿腦袋的英語專業術語毫無用武之地等。

    　台灣「全英語教學」情況也引起反思。台灣師範大學翻譯研究所副教授廖柏森表示，一般認為「全英語教學」優點有二，就是可以增強學生英語能力，又可以吸引外籍生來台學習。現在單就第一點來看，並沒有任何實證研究證明學生的英語能力因而變好，反而由於研究生人數暴增、程度下降，以前只開在大學一、二年級的英語課，因應研究生英語程度下降，要加開「研一英語」。一旦學生外語能力下降，能否消化「全英語」就更成問題。

    　學生英語變好？有疑義

    　再看「全英語」是否能吸引外籍生，廖柏森指出，目前台灣很多外籍生其實不是來自英美語系國家，反而多來自於東歐、中東、東南亞等。他們本身英語都不是很好，且有些人來台的主要目的是學中文。

    　「一位新竹交通大學大三學生告訴我，他們班有位印度籍同學，為了讀電機兼學中文而來交大，但所有的教師、學生看到他都拚命講英文，讓他十分困惑！」廖柏森舉例。

    　此外，所謂的「外籍生政策」也有漏洞。一位教師表示，台灣外籍生多半集中在台大、政大、台師大等國立大學，但他們其實是僑生，「學校為了衝高評比分數，以外籍生名義招收；僑生們也樂得配合，因為外籍生只要書面審查，不須有筆試、面試等形式，門檻低了很多。」

    　理工科讀原文 只讀圖表

    　「全英語」如果在提升學生英語能力上成效不彰，那麼對於學生的專業能力又有何影響呢？台大主任秘書、外文系教授廖咸浩表示，台大目前以理工學院、管理學院較多全英語課程，又以管理學院最積極。不過廖咸浩認為，大學部多涉及基礎課程，使用全英語教學恐怕並不恰當；何況即使不是全英語，用原文書都可能有問題。

    廖咸浩解釋，他發現很多理工科學生其實只讀圖表、不讀內文：「例如數學公式有圖表，他們就用『照相式的理解』，結果變得很會計算，但不知道公式怎麼來，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無法創造！」

    　廖咸浩說，一位曾在美國大學任教的朋友曾經不解地問他：「為何台灣學生來美國念硬體，如電機等是沒問題的；但讀軟體如寫程式就不行？」歸根究柢，就是讀原文書時只讀圖表，流失了最精粹的「思考過程」，而學習軟體時最需要的是創意。

    　專業能力變差 學習失焦

    　常用英語讀寫的理工科尚且如此，其他科系的「全英語教學」情況就更不用提了。廖柏森說，由於太多心力放在「全英語」，常可見到學生的專業能力因為未受關注而變差，「這是相當失焦的。」

    　當然也有人認為，全英語教學的不適應只是一時的，久了就習慣了。事實上，「時間」對全英語教學也確實是重要因素，已有大量實證研究證明：全英語教學長期實施下來是有效果的。但這些研究都集中在兒童美語。「兒童美語重複簡單口令如『sit down』『open the book』，久了當然聽得懂，可是犧牲了多少其他的學習機會？對兒童來說，玩沙子、畫畫、唱歌也是重要的學習，」廖柏森相當感慨。

    　英語教學 學得少學得慢

    　廖柏森表示，同樣的，大學生全英語教學，也是初期的第一、二個月最痛苦，長期下來，大家也會「感覺自己英語變好了」，但卻犧牲其他本科專業：「主要是花出去的時間和得到的效果不成比例！讀經濟、讀會計卻要來加強英文；大一企管系連企管是什麼都不知道，就要讀基礎企管英語版；這不是很荒謬嗎？」

    　一位國立大學外文系教授表示，全英語教學，學生的反應是：英文好的認為是「挑戰」，英文差的認為是「痛苦」。另一位香港知名部落客也舉例：學習是自發的過程，可以「有點勉強」但不能勉強到令人沮喪的地步：「例如要用第二外語即英語去學物理，每頁課文都要查字典，還希望學有所成，實在很難；即使說服學生『這樣可以同時學習英語和物理』，但很少有學生可以這麼『雙重自發』而不氣餒。」

    　國王的新衣 沒人敢批評

    　目前全英語教學台面上仍是一片叫好，一位北部知名國立大學副教授表示，正是因為教育部要求大學國際化，所以才會有全英語教學；可是全英語教學事實上有很多問題，「但教育部不會去改正，因為學校沒講；重點是：不會有學校承認自己的老師或學生英語能力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