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室聯誼（深夜講堂 12）
◎沈政男

醫學系大一、大二（1987-1989）的時候，班上一百二十人，女同學才十幾位，個個都是寶，面對追求者，可以慢慢挑仔細選，不急著定於一尊。即使像貓王同學（永遠太陽眼鏡、白喇叭褲、白皮鞋）這樣的大帥哥，要追求笑起來像貓的女孩，都會踢到鐵板，更不用說一般的凡夫俗子了。

絕大部分的男同學只能向外發展。但那時代沒有網路，要認識外系、外校的女生，除非你是電吉他這類的把妹（那時還沒有這詞）高手，擁有搭訕的勇氣與技巧，否則機會少之又少。（年紀大了以後才知，電吉他那一套，技巧萬千，其實都可化約成四個字：死皮賴臉。）

在那時代沒能耐死皮賴臉的人，上天為了可憐他們，派人發明了寢室聯誼這一招。打團體戰，膽子大些。

嗯，這是石器時代的求偶方式了。

「我們是台大男十一舍 127 室的三位男同學，想跟貴寢室女同學聯誼，約個時間聚餐，不知能否有此榮幸？」一式三份，分別寄給台大、政大、師大三間倒楣，喔不是，是幸運的女生宿舍寢室，等待回音。

結果師大女一舍某間寢室回應了，剛好她們也有三位女同學，或者有誰不參加也未知，總之，剛好三對三，約某晚在師大附近的牛排店聚餐！

有去過師大嗎（從男十一舍走過去只要十分鐘）？二十幾年前（那年是1989）就有大碗公牛肉麵（聽說幾年前收掉了），有土魠魚羹、剉冰、肉圓，也有鹽酥雞，但沒有滷味攤、珍珠奶茶、大雞排，因為這些東西剛發明，方興未艾。至於牛排店，那時最紅的就是「我家牛排」，那年代青年男女約會，吃我家牛排算高檔了。

三對陌生男女一起吃飯，從尷尬無言，到有人起頭插科打諢暖場，在空氣中偷偷發散青春荷爾蒙，眼神與眼神之間碰撞、迴避、來回逡巡後安定下來，一直到氣氛炒熱，話越來越多，覺得時間越過越快，盤裡的牛排其實沒怎麼動到（為了保持形象不好大快朵頤），到最後散場之時，彼此相互中意的，多少心裡都有譜了。

但男生的眼光通常都是膚淺的，容易集中在最閃耀的一顆星，我和我的復健系室友（另外一位是會計系的，是他高中同學，常來 127 混）都喜歡上了同一位女生，但他後來讓步了，因為他決定暑假過後要出國念書。

寢室聯誼後沒多久，六月四日到了，這天是師大校慶，有一個好玩的習俗，就是男生可以利用這日子到女生宿舍送西瓜（小玉不行，要大紅西瓜），表達愛意；西瓜越大，愛意越濃。

我那天打扮整齊，跟著 127 的夥伴在師大附近的水果攤抱了一顆大西瓜，重得要命，就往女生宿舍走去，事先也沒跟對方說，想說給個驚喜，結果呢，她回家了，不在宿舍寢室！

這樣子知道我追求的是哪一位女生了吧。小臉，大眼睛，個子瘦小，皮膚白皙。奇怪，我喜歡過的女生都不高過 160 公分。除了紫韻。

見了一、兩次面以後，暑假到了，彼此返鄉，只能魚雁往返，寫寫信。暑假過後，不知為何，我失去了再聯絡的動力，都沒再去找她，也沒給個說法，好像突然失蹤一樣地不再理她。現在想起來都還有些不好意思。

1989 年 6 月 4 日是什麼日子？那天爆發了驚天動地的六四天安門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