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日港中歌壇第一人
◎沈政男

今天５月８日是鄧麗君逝世二十周年紀念日。王菲在今天傍晚特別透過網路發布了她與鄧麗君穿越時空對唱的ＭＶ〈清平調〉，來緬懷這位影響她最深的一代歌后。

王菲是當今中文歌壇最能唱的女歌手，以她那麼孤傲的一個人，卻在１９９５年鄧麗君過世後兩個月，出版了整張翻唱鄧麗君的專輯《菲糜糜之音》，可見鄧麗君的歌藝連王菲都推崇備至。

因為鄧麗君有世上唯一，被上天用瓊漿玉液淘洗過的嗓子。你可以把運氣、發聲與轉音練到完美無瑕，但你沒辦法改變音質，永遠不可能唱出像鄧麗君那樣，裹著濃純蜂蜜的甜美音色。模仿鄧麗君的歌手還不少，也有嗓音神似的，比如蔡幸娟，但要說達到她那樣，義大利名琴一般，越拉到高把位越是甜香四溢的唱腔，那就絕無僅有了。

除了金嗓，鄧麗君還擁有天生的優越音感與音域，可說集音樂之神的寵愛在一身，使得她從小便展露歌唱才華。鄧麗君就讀台北蘆洲國小時，便開始在住家附近的社團聚會、勞軍康樂晚會獻唱，十一歲參加廣播電台的黃梅調歌唱比賽，小小年紀拿下冠軍，震動四方。

鄧麗君唱黃梅調？當然，那是她擅長的眾多歌曲種類之一。聽過鄧麗君唱〈郊道〉嗎？沒聽之前，多半以為鄧麗君只能甜美，聽了就知，「月色昏暗…暗…」那尾音，她的衝擊爆發力，不遜於鐵肺女歌手甄妮。

不可思議的，能唱恬靜溫婉的民歌〈小城故事〉，也能唱「怪鳥長鳴」的黃梅調，這就是獨一無二的鄧麗君。「成功是一分天才，九分努力」這句話在鄧麗君身上不適用，她的演唱能力是天生的，在十幾歲就已成熟，在這之前只短暫參加過正聲廣播歌唱訓練班。鄧麗君唱了許多晚會以後，很快被歌廳老闆拔擢，要她過去駐唱。這時候鄧麗君正就讀金陵女中，因為無法兼顧學業，只好選擇休學。

鄧麗君一直到過世，她的正式學歷只有小學畢業，但在三十年歌唱生涯裡，卻把國、台、日、英、粵幾種語言的歌曲，都唱得那麼到位、入味、道地，可說是歌唱天才，更是語言天才。鄧麗君在二十歲時曾到台北美國學校插班就讀，但後來因為唱歌實在太忙，再度中斷學業，只是似乎她在那裡已經把英文練好了。１９７９年，鄧麗君因為使用非法印尼護照遭日本與台灣禁止入境，她趁這時候到南加州大學進修，可說相當好學。

鄧麗君在１９６７年十四歲時發行了首張唱片，但兩年後的中視首檔連續劇〈晶晶〉的同名主題曲，才是她第一首走紅的歌曲。這一唱，讓她聲名遠播，新加坡與香港都有人邀請她出國演唱。

鄧麗君的歌藝是藏不住光芒的鑽石，再笨的人都知道能挖到她就會致富。１９７０年，十七歲，鄧麗君受邀到香港演唱，一開口就大受歡迎。鄧麗君除了唱歌，在香港，或者後來在台灣也演電影，但她似乎興趣不大，還是以唱歌為主。

鄧麗君後來在香港發展了十幾年，都以演唱國語歌為主，粵語歌只出了兩張專輯，其中的代表作是翻自中島美雪的〈漫步人生路〉。１９７３年，日本星探舟木稔在香港發現鄧麗君，也是愛不釋手，極力勸她進軍日本，但鄧爸爸不同意。為什麼？或許跟鄧爸爸是國民黨的軍官有關。鄧麗君的父母都是大陸來台外省人，小時候住過雲林、台東與屏東，但學齡前就搬到台北眷村。

然而１９７４年，鄧麗君還是獲得父親同意，遠征東洋，那時她二十一歲。在鄧麗君之前，台灣已有翁倩玉與歐陽菲菲在日本歌壇展露頭角，或許鄧麗君也因此受到鼓舞。鄧麗君後來三度入選紅白歌合戰，也得到了幾個重要唱片獎項，在日本的整體歌唱成就顯然超越了兩位前輩。

鄧麗君在日本歌壇的最高成就是〈時の流れに身をまかせ〉這首歌，也就是在台灣翻唱的〈我只在乎你〉，為她在１９８６年得到日本唱片大賞金獎，也就是入圍年度唱片。還有１９８５年的〈愛人〉，１９８４年的〈つぐない〉，也就是後來台灣版的〈愛人〉與〈償還〉，這三首歌是鄧麗君的歌唱生涯最頂峰，在日本與台灣都受到極大歡迎。

但那已是鄧麗君到日本發展的十幾年後了，她在日本第一首走紅歌曲是〈空港〉，為她拿到了１９７４年日本唱片大賞新人獎。

雖然在香港、日本都成就驚人，鄧麗君沒有忘記故鄉台灣的歌迷，在台灣一直有唱片推出。鄧麗君在台灣的歌曲有三個時期。一是到香港、日本發展以前的中國民歌、台語歌與電視連續劇主題曲；鄧麗君講台語有一些腔調，但唱起台語歌非常道地，幾乎是母語水準，也能抓到鄉土韻味。二是１９７０到１９８０年代初期唱紅的好多首國語電影主題曲，比如〈小城故事〉、〈海韻〉、〈又見炊煙〉、〈假如我是真的〉等。三是１９８３年石破天驚的《淡淡幽情》專輯，以及後來的幾首大紅的日本翻譯歌。

〈清平調〉應該就是從《淡淡幽情》衍生而來，都是以中國古詩詞譜上流行音樂。《淡淡幽情》將宋詞入歌，在那時的電視節目綜藝一百排行榜雄霸一方，幾位涵養於校園民歌時期的年輕作曲家，譜寫優美曲調，再加上鄧麗君古典甜美的嗓音，聯手創造了暢銷奇蹟，也立下國語歌的里程碑。

然而就在１９８５年左右，國語歌壇即將脫離校園民歌，進入新流行曲風，而在日本，以松田聖子與中森明菜為代表的偶像歌手也興起，如日中天的鄧麗君從這裡開始慢慢走下時代的舞台。

鄧麗君除了在台、港、日都取得巨大歌唱成就，也常到東南亞演唱，當然也受到極大歡迎。更難得的，在鄧小平主導下走向改革開放的中國大陸，人們也偷偷聆聽鄧麗君的歌曲，一下子就愛上了這位亞洲巨星。

鄧麗君在台灣另外還有勞軍天使的美名，一方面因為她來自軍人家庭，另一方面也是國民黨政府希望她幫忙撫慰軍心，於是經常可以看到她穿著軍裝，在廣大阿兵哥面前笑吟吟行舉手禮，唱歌談笑。而對於像我這樣四十多歲的台灣人來說，想起鄧麗君，印象最深刻的，就是１９８０年左右那幾年過年前後，她都會回來台灣，或者開演唱會，或者上電視節目跟歌迷拜年。

鄧麗君總是那麼認真、盡責，不讓廣大歌迷失望，總是笑容與歌聲都那麼甜美，彷彿永遠不會疲憊與厭煩。然而私底下她的感情路並不順遂，談過數次戀愛都沒有結果，一直未婚。還好家人是支持她在歌壇發展的後盾，給她很多鼓勵與慰撫。

１９８９年，已經半退休的鄧麗君，讓人驚訝地現身香港聲援天安門民主運動的集會，不僅高歌，還抗議中共鎮壓手段，可見她真的關心社會與國家，也有熱血性情。

此後幾年，媒體上越來越少有鄧麗君的消息，也很少再聽到她的歌曲，只知道她跟一位法國攝影師戀愛，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國外。

鄧麗君退休以後，為什麼不住在台灣，讓台灣人照顧愛護她，實在是讓無數歌迷如今回想起來，都覺得十分不捨的事。鄧麗君說過，她之所以選擇異國戀情，乃因對方不知道她是大明星，可以讓她沒有壓力，這似乎是許多大明星成名的代價。

１９９５年５月８日，鄧麗君過世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我剛從醫學院畢業幾個月，正在一家小醫院的急診服務，聽到她在泰國因為氣喘而過世，實在令人扼腕。氣喘並非難以控制的疾病，如果她待在台灣，或許不會這麼早就離開人世。

鄧麗君在台日港中都有廣大歌迷，今天在台灣的紀念典禮，高齡八十幾歲的舟木稔遠從日本來參加，當然還有世界各角落無數歌迷，都在默默一起懷念這位台日港中歌壇第一巨星。

如果鄧麗君還健在，今天也才六十二歲，可惜她已經離開台灣人二十年了。

（圖片來源：http://b.blog.xuite.net/b/a/f/6/238195467/blog_3337499/txt/239577203/0.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