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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6/19 22:32:05瀏覽574|回應6|推薦53 | |
才說著我最愛雨.今晨就飄起了密密的牛毛。 我們在小鎮中心迂迴了半天,最後他還是領我進了那家頗有特色的早餐咖啡屋。小圓桌上,擺著他要的黑咖啡和鬆糕,以及我喜歡的水果盅和薄荷茶。 「你不是說身上沒幾塊錢了嗎?」 我一面問他,一面驚喜地接過那擦得晶亮的精緻可愛的一人份小茶壺,輕輕地注滿了我的杯。熱騰騰的沸水.霎時染綠了一小灣薄荷的清香。 「高興吧!」見我快樂,他也興奮起來:「我會變錢呢!」 我笑著不理他,逕自欣賞著眼前這一盅水彩調配出來似的新鮮果子。橘紅色的哈蜜瓜、玉色的甜瓜、金黃色的芒果以及祖母綠的奇異果,都切成令人饞涎的大小,盛在一個水晶發亮的玻璃碗裡,上面還點綴了幾顆紅得鮮艷欲滴的草莓。 「我不忍心吃,一定好貴的...」 「吃吃吃,」他忙不迭的一串,「我還有錢。」 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大把鈔票。 「這原是一整張百元.我本來…」 娓娓一番故事。 原來,這張票子在他皮夾裡已躺了一年多;他存放了這麼久,為的是計畫在我生日時買個錶送我。 「每次要動用這錢的時候,我都忍住了。想妳好久都沒有一隻像樣的手錶…」他說。 我深深望住他鏡片後面那雙誠實的眼睛;結婚這許多年數,他瞳仁中的那份愛情,竟一直都那麼清純明亮,從未褪色。 「我不需要一個新錶,」我輕拭去他髮稍的雨珠子:「這隻錶走得好好的。」 「起先,女兒派我帶妳去海邊走走,他們要在家給妳預備一個驚喜。」他稍頓一下:「女兒說,媽咪每天為我們忙,好辛苦。」 「結果下起雨來,不花錢的海邊去不成了。」我笑接下去。 「是啊,妳帶了稿紙要寫東西,怎麼能淋雨?」他輕按著我的手背: 「再說,我知道妳一向喜歡這家咖啡屋,又捨不得來。自從我全時間唸神學院,妳犧牲不少….」 窗外的細雨愈來愈密,那摻雜著玫瑰花實、木槿花瓣的綠薄荷.在涼涼的空氣中浮動著幽香。我握著杯,他握著我。在那溫厚的大手中,我感到從心底直暖和到眼角。 回家的路上,我們去到銀行,兩人把身上的零頭錢湊合著,又換回了一張乾乾淨淨的百元票子,再讓它平平整整地躺進他的皮夾子裡。 「有急用的時候就花,不准給我買任何東西。」 我輕輕親一下那張好心疼我的臉,一本正經地向他宣布: 「我什麼都不缺!」 到了家,門開處迎上了一鼻子香噴噴的起司和墨西哥薄餅味兒。擺設整齊的餐桌中央,一個磚紅色的小泥盆裡插著兩株懷念已久的鬱金香;早春的粉色苞蕾,婷立在兩片青翠的長葉中,葉上還凝含著水珠子。 女兒放下打蛋器,飛跑過來擁著我,一面遞上一張她用注音符號和中文英文混合寫成的生日卡: 「媽咪,我們知道妳很想念新墨州阿布奎基的家,所以今天的主題是:懷念新墨州的媽咪。」 可不是嗎?爐檯上還正煨著一鍋墨式濃湯呢!那騰騰的熱氣,很快地就暖透了小木屋的四壁。 兒子迫不及待地牽我手到窗前。乳色的布簾已大大打開,明潔的玻璃上,蓋了一層厚厚的蒸氣,讓窗外的一片煙雨看來更加朦朧,讓屋內的一團暖氣感覺更加甜蜜。 玻璃窗上一行「媽咪我愛妳」,餘溫猶存。 想像兒子是多麼興奮緊張地趁我進門前的片刻爬上窗台,用一隻小指頭,就著玻璃上的蒸氣﹝說不一定還一頭噘著小嘴哈著熱氣﹞,一個字一個字認真地寫… 我彎下身.讓兒子的雙臂緊圈著我的脖子。穿過那暖和的小臂膀,我動情地環望這愛的小屋,眼中一陣陣漲熱湧上。 「快來吃飯吧,這只是前奏曲,下午還有特別節目呢。」丈夫笑咪咪向孩子們心照不宣地擠個眼,掀起了他們的高聲歡呼。我弄不清他們葫蘆裏藏著什麼把戲,只管笑著讓大家把我簇擁上了餐桌。 當全家人圍著小桌,用讚美的聲音低頭謝飯時,我胸臆中滿溢著一片幸福。 真的,我真的什麼都不缺呢!
刊載於 1994 年 12月 中央日報 海外華人作家週刊
【二十年後補記】:
1. 重讀此拙作,心中感觸至深。 2. 那一年,正是我們一家人辭了職、賣了房子後,家徒四壁地窩居在那個小小狹窄的神學院已婚學生宿舍,三年之久。 3. 那一年,正是我去神學院路上大車禍後的第三年;劇烈的身體痛苦之下,我在神的恩典中慢慢長大。 4. 那一年,正是我們在甜蜜地、等不及再回到新墨州的阿布奎基市去牧會。然而才過了半年,我們的夢醒了,我們的心碎了… 5. 那一年之後,我們一家人大約煎熬了七年,直到神把我們從新墨州帶去了多倫多.... 6. 這篇拙作,遂成為一篇歷史性的紀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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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