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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工程學中的客家論述(3)---- 楊長鎮
2010/01/25 08:27:13瀏覽653|回應0|推薦0

2007/01/23《客家雜誌》編輯委員

另一項具有在地建構意義的客家論述,是關於「義民問題」的論爭,而且這個論爭在台灣不同歷史階段的詮釋移轉,正好可以透露出新舊國族╱界變動下的客家論述變遷。 「義民問題」的發端提起,其要者應為連雅堂《台灣通史》(連橫:1921),其後治台灣史者亦多能言之(楊碧川,1987)大意為:清代屢有革命事件,所謂義民即為附庸滿清的反革命份子,實為不義之民。連氏治台灣史可謂台灣人在日治下的民族主義之作,且此一民族主義為大漢民族主義,其以滿清異族統治為不義,則附庸滿清的「義民」自亦為不義。這樣的問題意識脈絡,到了楊碧川有了滑轉。楊氏以中國殖民統治為不義,但也指出清代民粹式的革命理念不清、紀律不彰,和清廷的分化、離間,皆是義民的成因。從楊氏的滑轉進一步,在美麗島事件以來兼具本土化運動意義的台灣反對運動中,間或有人引申「義民問題」,並往「客家人曾當外來統治者打手」的方向發揮。因此,從大漢民族主義到台灣民族主義,「義民」都同樣被賦予了負面形象。

雖然關於義民的負面批評,不見得都將義民完全關連到客家,如楊碧川就指出了有「番」義民、漳人義民、泉人義民和客家義民。但義民的崇拜是客家人在台灣創立唯一的本土性、全島性的崇拜(9),從而,對義民的負面指控,客家人自然特別敏感,並且容易理解為有特別的針對性。相關的論諍不算太多10),但這個問題意識卻有相當感染力,在一九八七年以來的客家運動中扮演一定角色。徐正光即認為:「帶有『義民』烙印的不幸客家人,常會被認為不可信賴的,容易被政權用來作為分化控制的工具。這種被其他族群所認定的原罪意識,使得客家人在族群相處上形成一種不易克服的障;【1有些人只好依附在政權的庇蔭下,享受現成的利益;【2】有些人則盡量隱藏作為客家人的身分,以避免引起族群關係的緊張;【3】有些人則強烈認同別的族群,以求擺脫或洗刷客家人的原罪或汙名」。徐氏並認為,一九八○年代後期的客家意識覺醒運動,其深層心理危機意識即與義民問題有關(徐正光,1991

以(外來)政權為不義而推崇反抗的精神,是八七年以來客家運動和相關論述常見的現象,因之,義民問題實在反應了多數族群國╱族界意識的變動,刺激了客家族群的自我建構----被迫要回應站在「中國」那邊,或「台灣」這邊,也就是把自己這個少數族群,放在怎樣和哪一個的國╱族(nationnation state)位置上。既然福老、客家皆有義民,何獨客家必須回答這個問題?筆者以為這個現象指出了少數族群在族群重構中的獨特位置和處境:在面對國族認同之前,必須先面對主流(多數或優勢族群)論述的支配定義。從泛泛的負面稱名或刻板印象,到「義民問題」帶來的焦慮,構成了客家運動所謂「隱形的客家人」(鍾肇政,1991a,b)。這類論述認為客家人由於長期被歧視、蔑稱,終至於變得退縮冷漠,不關心於公共事務,甚至進一部引申為客家人因流浪、遷徙,必須屈從適應環境,以自保為尚,因而形成政治上的保守性格;較極端的立場,乾脆承認來自多數族群的蔑稱,而自居於悔過、贖罪的位置。無論哪一種論述內容,最終都導向了另一種反省(或相類的)論述:「硬頸子弟」或「新的客家人」。這類反省認為,客家人必須與各族群攜手積極投入台灣的民主運動(或反對運動),才能重新獲得有尊嚴的族群地位(11 ,另一層意義則是客家人不應憚於表達客家身分,要抬頭挺胸。這類論述具體的運動表現,應為一九九○年常設性運動組織「台灣客家公共事務協會」之成立。

    以上,我們看到了台灣客家論述從<1>羅氏客家學及其相關論述,到「<2>客家隱形人-----3>新的客家人」論述的轉變。這樣的轉變標誌著「台灣客家族群」的誕生。其意義有三個層面:1.一個在地、具整體意義的族群被建構起來了2.而且含藏了在族群關係上化被動為主動的可能,3.進而可能在新調整出來的關係上,共同安立在新的國族體系內。就族群史角度而言,這是客家人新的近代史的開展。不過,「新的客家人」所代表的新論述仍處於不穩定的狀態,有許多意義滑轉的可能潛藏著。

    1】首先,這個論述相當程度上,不自覺地接受了多數族群對台灣客家的刻板印象,或汙名指稱。尤其在關於統治體制上的相對位置,幾乎全盤接受了政治上「保守」的指控。這個汙名的成立在給予和接受上都是獨斷而未經充分檢證的,成為福佬為主流的台灣歷史詮釋下的文化支配現象(12)。【2】其次,「新的客家人」在繫屬到新國╱族關係上是潛在而隱諱的,對這個論述所動員的個體而言,保留既有國╱族認同,或轉向同樣有反叛(國民黨式中華民族主義)性格的左統立場,都是有可能的。從近兩、三年來《客家》雜誌及「寶島客家電台」形成的客家人公共論壇來看,雖然台灣客家族群的一體感已經建構出來,但受福佬族群支配的焦慮卻一直存在。抨擊「福佬沙文主義」的論述可謂常見,這其中最主要的是關於「客家話(人)-台灣話(人)-福佬話(人)」關係的討論,普遍的現象是抗議福老人族群歷史的約定俗成:台灣人即福佬人,台灣話即福佬話。進一步由這個反彈性論述轉而為反台獨,反台灣民族主義,擔心國╱族界一但明確地以「台灣」為主體重新界定,將形成福佬支配的新國家霸權。部份人士則退縮回去「中華民族」的(民)族界內,而左統人士則以同樣理由強化既有的意識形態立場。

    簡言之,「新的客家人」的提出,迄未能在論述上穩定建構出「台灣客家族群」,僅是初步反映了多數族群主導關於國╱族界變動、調整論述過程中的連動效應

【注釋】

9.但全島性不必等於是一致性。六堆客家的忠義祠「崇拜」色彩並不高,春秋兩季簡單隆重,追思、感恩、紀念的人文意義較重,但枋寮義民廟的崇拜則走向單一神格化,從「忠義諸公」轉為「義民爺」,祭祀圈並擴及桃竹苗大部分客家庄,代表北部客家聚落、社群的整合趨勢,和界定「我群」的獨特模式。從義民崇拜形式的差異,可以看出「六堆客家」、「桃竹苗客家」在庶民生活╱意識上是兩個社群(community group),能否成為同一族群(ethnic group)是必須有文化建構(cultural construction)過程的。

10筆者掌握到較正面的反駁有兩種,一是認為連橫不須以反清排滿方為民族大義(陳運棟,1987);另則詮釋義民精神為保衛鄉土的精神(楊鏡汀,)

11 這類討論極多,散見《客家風雲》、《客家》、台北的寶島客家電台節目及聽眾call in中,在此無法一一列舉。至於「新的客家人」一詞之正式提出,則為客協首任會長鍾肇政先生(鍾肇政,1990)。

12鍾孝上的《台灣人奮鬥史》(1987)日據前期武裝反抗的歷史探討認為「客家人是台灣人武裝抗日的主流」詮釋了客家人在台灣史的地位,但似乎未能真正動搖福老主導的台灣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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