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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14 22:36:46瀏覽720|回應0|推薦4 | |
2014年5月19日 紐約時報中文網編輯 困困 問6:驅使一個人追逐什麼,往往深層次的原因都跟信仰有關,不一定是宗教信仰,可能是一種堅信。 答:是,對信仰的追求可能是一個更深刻的問題。人們開始追問一些大問題:我相信什麼,我的人生的道德準則是什麼?可能人們擁有了財富,但是金錢是空虛的,人們希望獲得更多,有一些人求助於宗教信仰,有一些人開始追求一些別的信仰。 比如說,像書中的一個人物唐傑(Anti-CNN網站、四月網創始人,發起「新愛國主義運動」),到最後,唐傑所追逐的事情已經成為信仰。一開始我採訪他的時候,他說他相信中國,但是最後,在我書的末尾——這裡我做一點劇透,他說他相信自己,這就是他的信仰,他真心地認為自己擁有解釋中國的權利。 書中還有一個人物林谷,他曾是新華社和BBC的記者,可以說他的職業生涯就是追求真相,但是他無法感到滿足,當他面臨一些大問題時,比如人生的意義,他選擇求助宗教信仰。我在中國的時候,居住在國子監孔廟附近,經常看到各種各樣的人前來尋找大問題的答案。有一些人求助於儒教;有些人求助於佛教;有些人求助於基督教;有些人求助於巴哈伊;有些人求助於瘋狂英語……。此刻的中國,是一個宗教信仰覺醒的時刻,同時,這種信仰又是如此個人化。 問7:除了野心,你的書中還抓住了其他的中國關鍵詞,比如「割裂感」與「不安全感」。 答:對,我用一章的篇幅來寫小悅悅的故事。小悅悅事件發生於2011年,她正展示了中國人與人之間的割裂與不安。這個新聞出現的時候,我對這個事件非常感興趣,一個被兩輛車碾壓的躺在佛山五金城旁街道上的小姑娘,18個人從她身邊路過而無人援助。 這些路過的人是一些聰明人,他們在追逐財富,他們努力工作,他們能夠一手建築一個自我的小世界。與此同時,他們也都是個體,「個體戶」,這個20多年前出現的詞教會他們一個教訓,他們的個人小世界只有他們自己可以依靠,制度無法幫助他們,制度不可靠。這些路過的人也幾乎都聽過「彭宇案」(2006年,南京彭宇扶救倒地老人被訛詐的案件),他們學到另一個教訓:遇到這樣的事件最好不要卷進去,趕緊離開,因為冷酷能幫助他們,而警察幫不了他們。 因此我去了佛山,在那裡呆了一段時間,跟人們聊。路過小悅悅的18個人,他們之所以不施以援手,不是因為他們是壞人,不是因為他們是對孩童冷酷的人,很多人也是父母,他們這樣做是本質上是因為中國的制度設計使他們感到制度不可靠,不可信。他們不施救,甚至是一種「理性」的決定,他們中有人說我不能幫助小悅悅,因為如果我牽涉進去,我的小世界就會崩塌,我努力獲得的一切就會消失。對我來說,我感到不論是這個五金城裡的人,還是中國別的地方的人,都有如生活在一個一個孤島上,每一個島都枝繁葉茂充滿可能性,可是從島外望過去,任何一個小小的失誤,都會讓這個島斷水,會讓島毀滅。 中國人總是在討論「不安全感」,是因為人們感到失敗就在距離成功不遠處,你的生活可能是一種假象。你有住所,你的生活比你的父輩、祖父輩都好,但是即使很小的事情發生,你就可能毀於一旦。你不能去找法院,法院幫不了你,法律幫不了你,政治幫不了你,人大代表幫不了你。誰能幫你?只有你自己。這也許也是個人主義消極的一面。 問8:書中人物,哪一個花了你最長的時間來採訪和寫作? 答:我想應該是林毅夫(經濟學家)。他的人生精彩紛呈,他是我這本書的開篇人物。1979年以前,他生活在台灣金門島,但他懷有一種強烈的野心:他說,我要去中國大陸,我可以影響中國。之後他放棄了一切,他的妻小他的家庭他的軍職,然後一路從金門島游到了大陸。這是我見過最驚人的有關野心的故事,同時他也極好地詮釋了什麼是個人主義。我對他的故事非常感興趣,尤其是他在1979年作出決定的那一刻——他並不了解大陸,但是卻有一種提前的預知,未來將會翻天覆地不同,這使他堅信自己必須到海峽那邊去。 我2010年認識林毅夫,之後陸陸續續採訪了他五,六次,直到2013年7月。過程中我還前往台灣金門島,查閱和收集了一些當時的資料,台灣軍方一直在調查他。我非常感激他願意談論自己的經歷,因為這些往事對他是苦澀的。一開始他不願意談,他說這都是些舊事了。我猜是我的誠摯打動了他,他也意識到我是把他的經歷放到中國的大背景下來理解。然後他就非常慷慨、真誠地講述了自己的故事。 問9:你的書中人物,有很多你也為《紐約客》雜誌也寫過文章,書跟《紐約客》文章有什麼不同? 答:我很難給出一個百分比數字。書中的確有幾個人物是我在《紐約客》工作時候寫過的。有一些人物是我為《紐約客》采寫之後,又持續跟蹤他們,比如唐傑,我在2008年為《紐約客》寫過他,但在書中,我又擴展寫到了他的2008,2010和2012年的不同經歷。還有一些人物,是因為我有這本書的計劃,因此選擇他們為《紐約客》采寫,比如龔海燕,當我聽說她的故事的時候,我意識到她之所以創辦「世紀佳緣」這個公司,是一種自我選擇,選擇追逐財富,我希望她也成為書中的一個人物。《紐約客》是一個非常好的地方,他們歡迎一個駐刊作家先在雜誌上發表一部分書的內容。這是一種特別棒的做法,因為它讓你重新思考你的人物和寫作,讓你成為更好的作家。 問10:如果一家中國出版社計劃在中國大陸出版這本書,但是因為審查制度,需要刪掉一些章節,你會接受嗎? 答: 哦,不。我不會接受任何刪節。我無法為他人做主,但我可以為自己做主。對我來說,這本書中所寫的人與事,都是我認為值得談論和書寫的,我希望人們在整本書的框架下來理解這些人與事。如果我刪去了這本書的某一部分,它一定會改變人們對這個話題的理解。我絕對不認為接受這本書被刪節是什麼好主意。我會盡一切努力讓中文世界的讀到這本書,也許會出版繁體字版。對我來說,我有兩個目標:一個是,我希望中國人讀到這本書;另一個是,我希望中國人讀到完整的這本書。 問11:簡單談談你離開中國後,身在中國之外看中國,跟以往有什麼不同? 答:因為我迷戀中國,所以我無法那麼輕易放棄關注中國。當我們搬回美國後,我現在的工作也並非停止寫中國,只不過也開始寫美國了,看上去,中國越來越少地佔用我的時間,而美國越來越多,可實際上,我是不可能忽然像這樣(打了一個響指),就一下子停止了對中國的興趣。我不會停止有關中國的寫作,不同的是,在未來的四五年時間內,我會更多地寫世界各地包括美國的故事,以往我對中國的觀察視野是狹窄的,現在更加廣闊了。因此我會常常回中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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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兩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