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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城回光:(十)放生池发生的悲喜剧
2012/04/16 07:37:16瀏覽231|回應5|推薦43

貢院後街西口,以一個小小的龍王廟為明顯地標,再走幾步就有店面商家,雖系鬧市但不失其幽。街花泉柳再再皆是,城河數道挾涼而流,清風迎面,綠水長繞,庭庭院院,姹紫嫣紅。所謂的“城河”,不是穿城而過的河,更不是護城河,而是在城中發源之河。大概窮其地理與歷史,也只有在老濟南有這種“城河”。俗說濟南七十二名泉,其中大泉,如黑虎泉、趵突泉等也不下幾十處,每一處大泉,從地下轟然湧出,立即形成粼粼大河,也就是一條城河。十幾、幾十條城河穿過城市,連接水脈,注入大湖和水鄉。這種城河,泉水清得見底,《老殘游記》描寫,看見河裡的水草都有一丈多長,隨著河水的流動搖搖擺擺煞是好看。城河兩側多有石欄,岸上植柳,時時有人小憇和垂釣。一次我和母親走在岸邊柳蔭下,見一個孩子釣魚。一會兒就釣起鱗光閃閃的一條大魚。他摘鉤把魚放進吊在水下的魚簍,然後用長繩牽著,邊吹口哨邊沿河走去,直到看不見了。我實在羨慕得不得了。我猜想他也許就是一仙童,背一個魚簍,執一根釣竿,騎一條鯉魚,上天了。


每一條城河都串起很多的石砌大水池。這些水池是為婦女搗衣和男子汲水之用。在趵突泉附近還有個大水池是專門的放生池,叫江家池。一開始,是母親帶我到剪子巷買東西順便去放生池玩。後來就是我纏著母親特意去放生池看魚了。江家池也在一條著名的老街上,這街就稱江家池街。彙泉摟、德盛樓、錦盛摟都是這街上的大館子,也都是幾十年的老店。

這放生池三面有護欄,供人們觀魚,另一面是彙泉樓飯莊的水榭,雅座的客人推開窗子便面對魚池,飲酒賞魚別有風情。放生池周圍一些高屋的山牆都被利用來畫廣告。有一個廣告是上海金雞牌餅干做的,畫的那只喔喔叫的大公雞就和玉珍家餅干桶上那只金雞一模一樣,不過就是放大了一百倍或一千倍吧。我對玉珍妹妹的東西,如裝餅干的鐵筒和其他玩具,比對自己的東西還更親切。

我在放生池看魚經常是兩三個小時“留連忘返”,母親也很有耐心地陪著我。此情此景,在我的記憶裡,就像是一組永久的雕塑:一個幼兒趴在石欄杆上,熱切地指點著池中游魚,身旁母親卻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放生池裡的魚,和野生的魚已經大不相同。它們不怕人,哪裡人多,它們就向哪裡集中,它們有經驗,人們會喂食給它們。引發池魚最大的激動和騷動的是,臨池的酒家傾倒剩飯剩菜或廚房拋出魚鱉下水、雞鴨內髒到水池的時候。無數一尺來長的大魚齊來爭搶,外圍的魚能把中心的魚擠得高出水面,成為“魚堆”。在群魚正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往往有更大的魚從深水中像潛水艇一般悄然浮起,用脊背排開兒孫輩的你爭我搶,亳不客氣地張開布袋形大口,嘩一聲一副下水便吞入腹中。然後尾巴一搖,擺駕回宮。據說放生池底黑森森的水草處有眾多泉子,深不可測,乾隆帝放生的、鰓上飾有金環的鯉魚都有人看見過,說它們就居於這些深潭中。

放生池中的魚按想應該是有福了,但也有危險,它們的敵人竟然是鷹!濟南市的南部都是山,從千佛山迤邐到泰山、沂蒙山。老鷹從附近築有巢穴的山上飛臨誠市只需幾分鐘的時間。它們先是在一個大範圍裡盤旋,然後目標鎖定在這五畝大的放生池。正當酒店又有殘羹剩飯傾入池中,卷起池魚的軒然大波的時候,鷹隼在空中看得真切,從幾丈高處俯衝下來,像劍一樣直刺水面,接著在人們的驚詫聲中,利爪中已攫握一尾大魚飛得不知去向。

狩獵魚池可能是濟南老鷹的特殊本領。

但是鷹們要練就這一身捉魚的本領,甚至也會付出生命的代價。今天看到一只鷹在攫獲大魚後力有不迨,落入水中。但那鷹尚屬聰明,及時拋棄了獵物,奮力掙扎,拖出一溜白色浪花,終於在池子邊上 、在人們的驚呼聲中,起飛成功,就在我和母親的正上方飛掠而過,淋了我們一臉的水滴。等我看清楚時,那蒼鷹已經飛過大金雞廣告牆,不知落到誰家宅院的高脊上曬翎去了。母親說這可能是一只幼鷹,正在學本事,因為看上去它個頭較小。

我後來也一直沒見過哪個城市的鷹有過去的濟南那樣多。

接著我又有了新的發現。我的眼睛真的很尖,我居然在魚池裡看到一只碩大的螃蟹!見它正趴在池壁上。經我一叫喚,其他人也看見了。大家都稱奇,說放生池怎麼會生這東西?會不會把魚傷了?

這時候,一個穿長衫戴禮帽的男子走過來,脫下大褂搭在石欄上,帽子掛在石柱上,袖子卷得高高的。只見他縱身一珧,輕輕越過石欄,一只手摳住石壁,另一只手已探入水中,尋即向空中拋起一物,身手十分矯捷。當那物落到岸上,眾人觀看,正是那只螃蟹,蓋子足有大人的拳頭那樣大。

那蟹落到岸上,揮舞著兩只巨螯,忽左突,忽右奔,仍是橫行無忌。圍觀者多是婦女兒童,看蟹奔過來甚至驚呼而逃,給那蟹讓出進軍的道路。而那下池捉蟹的男子,笑咪咪地看著,用一方白手帕細細揩著手上的水和青苔,很瀟灑地再不參與。

母親多年生活在北京。北京人愛吃河蟹,所以母親對付螃蟹有些經驗。就在那蟹耀武揚威,眾婦女兒童都束手無策的時候,她躲過利螯的攻擊,一只手在蟹背上捺定。原來這裡是死角,蟹螯攻不到這地方。她叫我折來柳條,把蟹拴住,讓我提了送給那先生。先生笑而不受,又問過別人都說不要,這蟹就歸我了。

回家後,我本來是想把這蟹養在水裡的,一不小心就叫張二爺擱到飯鍋裡給蒸了。不知為什麼,我一直把降服並蒸食這蟹和不久的日本人投降聯系在一起。

                                      现在放生池成了观赏鱼的养鱼池了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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謎謎-鈴鐺花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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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靈活現
2012/04/20 13:43
娓娓道來,細膩生動,活靈活現,如在目前。
譚老(t663) 於 2012-04-20 17:39 回覆:
歡迎到訪!

观风舞
我非鱼,不知鱼之乐
2012/04/20 09:48
无人区,这说法经典!也因是无人区,咱们才缺乏适合儿童看的童话作品.谭老所论极好!

小时候下河或去稻田里抓鱼.谭老是在说庄老师与惠老师的故事,那我非鱼,不知鱼之乐:-).如果是我抓鱼的快乐,那我真的快乐.回味无穷.
譚老(t663) 於 2012-04-20 09:51 回覆:
庄子惠子的启迪是学人高度的精神生活。当代的学者为什么就少见这种鲜活的、不沾功利的思想呢?

我一生也只是看人家抓鱼,体验也是临渊羡鱼的痒痒。

天涯孤鴻···花窗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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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神入化
2012/04/20 00:14
寫得好棒,喜歡,喜歡!!!!大笑
譚老(t663) 於 2012-04-20 09:53 回覆:
歡迎到訪!

观风舞
欣赏好文
2012/04/16 15:17
大鱼抢食太有趣了,我友观察细腻,自然成就好文.欣赏,问候!
譚老(t663) 於 2012-04-17 07:20 回覆:

观友亦知鱼之乐乎?我发现我在学龄前这段历史时期是文学作品的无人区。王蒙也从那时代过来,但他的自传在这一時期几乎没有内容。我对一个堂弟说过这个无人区,说我不能理 解。他的反应是:你们那个时代嘛也好象认为那时代就设有生活似的。我想证明的是,生活不以宏大而浓酽也不因渺小而寡淡。


wjd54105
观放生池
2012/04/16 12:48
观放生池,所见鱼群簇拥,游弋,争抢鱼食,也深感大自然旺盛的生命力。又甚感为后代保护环境,平衡生态的责任重大。
譚老(t663) 於 2012-04-17 07:20 回覆:
在久远的年代其实还没有什么生态环境的概念,但那時候一些做法,如放生、提倡节俭、不暴殄天物等能起到环境保护的作用。人的行为能和自然规律相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