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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難敵病魔
2010/09/09 07:52:09瀏覽341|回應0|推薦28
下大雪的第三天死了三個右派。憂心的劉振宇場長把醫務所長岑家發叫來,問他:
“這三個人是怎麼死的?”

“一個是重感冒併發急性肺炎。” 岑所長一邊翻開病歷一邊說。

“為什麼不搶救?”

“不管是誰住在冰窟窿裡,搶救的結果也是一樣的。”

“還有呢?”

“還有一個是腸梗阻。”

“什麼原因?”

“你想想,說是谷麵,一半都是糠,體質差的、便秘的病人就受不了。”

“第三個呢?”

“這第三個死亡原因是低糖血。血糖太低了,不能維持生命!”

劉場長再沒問什麼,他想,最可怕的問題、能想到但是最不願意往這方面想的問題終於出現了,一出現就不是三、四個,而是一連串的發生。這三個死亡的右派是個開頭,但和夾邊溝死亡的那一百多人是有所不同的,那一百多人是死於希望信心的幻滅和崩潰,是一種精神自殺現象;而這三個人的死亡,代表著因為飢餓和寒冷導致的能量枯槁和器官、體力等各方面的衰竭。

劉場長隨即到馬號找到關武強,叫他們去車把3個死人埋了。馬號的人沒想到會把這差事交給他們,個個面面相覷。關武強說:“還愣什麼?套輛大車,走哇!”從此臨危受命,馬號成了拉死人埋死人的專業隊伍,處理死人成了農場的重中之重。

他們套一輛大車,去6個人,當著中隊幹部面前,把死者遺物交代清楚,用棉被和蘆蓆裹了屍體,拉到離住地約1公里的荒灘上,和劉場長共同選定了大沙丘下的墓地,挖了三個長2公尺、寬60公分,深50公分的墓坑,把3個死了的右派埋了,並做了標記。直到埋葬完畢,劉場長才戴上帽子回場部。3個死人就這樣靜悄悄的去了,永遠留在荒灘,在這裡人生的結束似乎十分簡單,沒有祭文、沒有弔祭者,也沒有葬禮。

由此開始,每天都有人死去,一個兩個,或三個五個,都是身體病弱,窯洞挖得太差的,逼人的寒氣把一個個右派帶到另外的世界。就這樣,密集的墳頭漸漸排成排。馬號們把用草蓆卷成筒的屍首裝上馬車或牛車送往墳地,也就在送屍體的過程中,關武強發現很多的死者留有遺詩,好像每一個死去的人都是詩人。從此他便開始了秘密搜集遺詩的工作;寫這些遺詩的“詩人”,他們用禿鉛筆頭、用分岔的鋼筆、甚至用燒成炭的樹枝,費盡全身之力,在香煙盒、包裝紙、或小筆記本上寫下歪七扭八、大大小小、顫顫抖抖的字跡,這些遺詩的彙集就是今天的《夾右詩抄》。

除了死人外,病人也快速的增加,醫務所只有4個大夫,要照顧這麼多病人,整天滿灘跑都跑不過來。劉場長於是想建立病房,把危重病號集中起來照顧;為此他召開中隊長會議,並指定服務隊負責人關武強參加。劉場長在會上講:
“現在右派口糧標準太低,又下這麼大的雪,病號大量增加,情況十分嚴重!增加口糧、改善窯洞的居住條件,這些我們都做不到,也沒有辦法改善;但是我們能辦到的要盡量辦,要辦好,最大程度地減少損失(他牢牢地記住了張鴻書記的這句話、並且盡可能地在實際中加以貫徹)。現在我考慮,打兩個井院,每個井院開3孔窯洞,共是6孔,做為病房,收住病號。每間病房可住十來個病人,我再想辦法弄些錢,買6個鐵爐子安上,盡量讓病房的條件好一點。兩個井院的位置就選擇在場部和馬號之間;由馬號負責挖一個井院,各大隊抽人挖另一個井院,統一都由關武強指揮。把八中隊一小隊的十來個婦女全調來,負責做飯和照顧病號,成立專門的病號灶。這幾天死了人,都是馬號的人去埋,車是他們趕,挖坑埋人也是他們,他們沒有一絲怨言,幹得很好,值得表揚;但長期這樣下去也不行,太消耗體力了,他們每天也只吃7 兩糧;現在各中隊都不幹活了,也沒法幹活了,但馬號不行啊,他們每天得墊圈、出糞、鍘草、餵牲口,還得出車;不出車拉不來糧,咱們大家都得喝西北風,所以在口糧上要給他們補助一點。以後凡是遇到拉死人、埋死人的,一次增加一個饅頭,出車的人也增加一個饅頭,白麵饅頭,到大食堂領取!”

後來他又補充,參加挖病房井院和窯洞的人,每天也增加一個饅頭;病房工程限時三天完成。關武強回到馬號,便著手做準備;下午車輛都回來了,就開會傳達中隊長會議的決定和下達給服務隊的任務。定了病房井院和窯洞的設計方案:坡道下去,井院三開門,挖3孔窯,每孔窯面積10來平方米,留一個兩公尺寬像炕一樣的土台,少挖土,還能睡人。兩個井院設計一樣。參加挖窯洞的人力達14人,其餘的人出車的出車,埋人的埋人,婦女做飯。這三天內,每人每天除7兩口糧外,吃1斤包菜1斤胡蘿蔔半斤牛肉;各人勞動所掙的饅頭歸己。

第二天從各大隊抽的20多個挖窯洞的人也來了,都按照關武強劃好的紅線開始施工。這二十個人雖然也是各大隊挑出來的強勞力,但哪能幹得過馬號吃了牛肉的人!二十個人也只能和馬號14個人幹成平手,都在第三天趕天黑前完成了任務,劉場長很是滿意。

窯洞挖成了,便由女的進來佈置,架好爐子,爐火生著,土台上厚厚地鋪上乾麥草,窯洞裡頓時暖意融融。醫務所立馬把他們掌握的30多個重病號用馬號的車拉來,正好住滿了一個井院的三間窯洞。女人們把他們鋪蓋鋪好,服侍躺下,醫生做治療,護士給打針吃藥。開飯的時候,端來白菜疙瘩湯,做麵疙瘩的白麵粉由場部專門供應,可以說這樣的條件已經盡到了場部和劉場長之所能,但卻也沒有辦法有效控制住病號的死亡,因為那14斤原糧的定量,就是死亡的條件。這個條件存在著,死亡就像化學反應一樣不會停止,這種反應稱為“一次性不可逆到底反應”,是每個中學生都知道的。

十來個婦女,負責著病號的伙食和口糧,在辦法上的疏忽,致使女人們大賺便宜。原來病號進病房時,給打3天的糧,3天吃完再打3天。如果在打了糧之後,這個病號死了,對不起,女人們是不會老實地把糧交回去的,她們就這樣靠吃剩餘的“死人糧”活了下來,沒有死一個!……這個辦法的疏忽,真的是劉場長沒有想到,還是他有意的疏漏,不得而知。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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