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雨曲 VS 兩隻老虎

   三十年前，熱戀許久，正準備結婚的前一個月，未來的婆婆要求我和她兒子、我的未婚夫，陪她一起客串私家偵探，搭計程車偷偷地跟蹤未來的公公，當時他是遠洋船務公司總經理，經常交際應酬到三更半夜，才醉醺醺的帶著胭脂味回家;在農安街看著公公進入酒店，三個人站在路燈下，婆婆臉上寫滿了怨恨，不停的指責公公的花心。

   二十年前，同樣的場景發生在我身上，換我成受害者。自己一個人搭計程車，偷偷地跟蹤當年不停安慰母親的老公，等了好一會兒，鼓足勇氣踏上狹窄的樓梯到二樓，挑了個盆栽半遮掩的角落坐下，騙服務生 :「等朋友。」隨口點了飲料，慢慢適應朦朧燈光的吵雜環境。

   抬頭看見小舞台上，丈夫一手親熱的搭在濃妝的小姐肩膀，一手拿著麥克風合唱「寒雨曲」，他們嘻嘻哈哈唱著哀傷的曲調，不時的相視而笑，一曲唱完，稀稀落落的掌聲中，挽著手回到他們的座位，親親我我地互敬酒，低頭竊竊私語、連體嬰似的摟摟抱抱，你親我一下、我咬你一口，笑聲不斷。

   眼淚靜靜地滴落杯子裡，不會抽煙的我，一根接著一根，煙霧彌漫、薰的我淚眼婆娑，不會喝酒的我，一杯接著一杯，苦澀的麻木自己 ; 亂哄哄之中，只聽到他們模糊的笑語，一聲聲像尖銳的厲劍，刺的我遍體鱗傷，看不下去，丟了幾張鈔票在桌上，搖搖晃晃走下樓梯。

   夜闌人靜，迎著冷風，打了個哆嗦，夜空飄著毛毛細雨，盲目的走在街道，臉上不知道是雨 ? 是淚 ? 昏昏沈沈重覆的哼著他們剛才唱的 :「吹過了一霎的風，帶來一陣朦朦的寒雨，雨中的山上是一片翠綠...。」再也忍不住，蹲在路旁水溝，掏心掏肺、唏哩嘩啦的狂吐。

   離婚後帶著二個孩子，咬緊牙一路跌跌撞撞走來，回首血淚交織的過去，不勝稀噓。

   今天，載著二個活潑可愛的金孫去XX遊樂園，隨手按下收音機，不經意地流瀉出 :「吹過了一霎的風，帶來一陣朦朦的寒雨，雨中的山上是一片翠綠....。」頓時揭開了陳封多年的痛苦瘡疤。

   「難聽死啦  ! 阿嬤，我要聽錄音帶。」後座的二個金孫紛紛抗議，推了推眼鏡，順便偷偷地擦掉眼淚 :「那你們要聽哪一捲呢 ?」二個小不點七手八腳挑選半天，從紙盒挑了一捲錄音帶遞給我 :「這一捲，就這一捲。」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的快，跑的快...。」稚嫩的童音在車上環繞迴盪。從後視鏡看見二個心肝寶貝手舞足蹈，開心的又唱又跳，「阿嬤，妳也唱嘛 !」扯開喉嚨合唱 :「一隻沒有眼睛，一隻沒有尾巴，真奇怪 ! 真奇怪 !」

   快樂的音符在車內跳躍飛揚，眼淚又不掙氣的掉下來，這是苦盡甘來、喜悅的淚珠。等一下水戰場可不能輸他們喔 !

本篇文章刊登於 自由時報 花編副刊 ￡金曲點唱機 寒雨熱淚 9/16.2004 (亞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