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命運坎坷「牡丹姨」5-4 

   大家替阿姨慶幸苦盡甘來 , 總算有個養子可以倚靠。阿姨還是閒不下來 , 照樣每天坐在小攤後挑蛋、剝蛋殼、滷蛋。天生的勞碌命 , 有什麼辦法 ? 現在年輕一輩的都叫她「牡丹姨」。 

   退伍後的二表哥經常晚上出去 , 去哪裡沒人知道 , 直到法院查封拍賣住家 , 才曉得原來拼上個舞女 , 作了火山孝子 , 長時間下來所費不殆 , 偷偷地把房契拿去貸款 , 無力繳納才東窗事發 , 心急如焚的阿姨在市場招會做會首 , 眾攤販也儘可能的幫忙 , 東拼西湊把房子再標回來。 

   「牡丹姨 , 我看汝卡緊尬後生娶媳婦 , 少年郎卡A定性 , 汝嘛早早做阿媽。」阿坤嫂替二表哥作媒 , 娶了同市場賣魚偉仔的女兒 , 也還是他自己千挑萬選 , 阿姨滿懷希望他娶了老婆能安定下來 , 誰曉得天不從人願 , 沒幾年表嫂就離婚他去。

   飲食無節制的二表哥越來越胖 , 才三十出頭就因糖尿病 , 併發多重病症 , 臨終前哭著求阿姨 :「阿母 , 今那日哇已經莫路用阿 , 請汝原諒哇的不孝 , 趕緊擱再去尬汝姐妹仔討一個後生來養 , 哇會給汝保佑。」 

   聲撕力竭的嚎啕大哭 , 呼天搶地、怨恨老天爺何其不公 :「哇牡丹前世郎是做啥米歹失德 , 那A這歹命 , 少年乎壞尪苦毒 , 阮是安怎儉腸捏肚打拼規世郎 , 甘願作牛作馬操勞 , 是安那呷老後生擱再死了了 ? 天公伯仔 ! 世間甘有公道 ?」歇斯底里的積怨一洩千里 , 聞者末不鼻酸。

   憔悴的令人心痛 , 崩潰了又站起來 , 擦乾眼淚無暇怨天尤人 , 阿姨把箭頭轉向我們六個兄弟姐妹 , 想過繼一個孩子 , 接棒攤位和養老送終 , 不要說爸爸不同意 , 我們也沒有人願意 , 最後是四姨讀小學六年級的小兒子過繼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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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生難忘的全蛋大餐

   隨著時代潮流 , 阿姨也配合鄰居討論、研究 , 經過了大半年 , 總算達成協議 , 整排老舊房子與建商合建大樓 , 分到一戶三十多坪的二樓。

   農曆五月十三 , 台北霞海城隍廟一年一度最大的慶典 , 大拜拜年年都是人山人海 , 街頭巷尾到處是熱鬧的流水席。 

   阿姨也趁這天大拜拜兼入厝 , 生平頭一回大手筆請客 , 我們幾個兄弟姐妹 , 早就磨拳擦掌準備大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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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盼望許久的五月十三終於到來 , 才放學 , 媽媽就帶著我們幾個蘿蔔頭 , 興沖沖的擠過洶湧的人潮 , 大夥兒七嘴八舌的猜測 , 阿姨準備了什麼好料 ?「我要吃雞腿喔 !」連抱在媽媽懷裡的小妹 , 都口齒不清的加入討論。 

   「叮咚 !」才按電鈴 , 小表弟就馬上開門。「來坐 ! 來坐 !」阿姨滿身大汗 , 笑容滿溢 , 回身指著客廳天花板 :「有水嘸 ? 哇專缸庸人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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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續按開關獻寶 , 我們抬頭望 , 四條長長的日光燈 , 在客廳的天花板正中央 , 一字排開 , 紅、黃、藍、綠 , 看的我們眼花遼亂 , 張大嘴合不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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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喔 !好像阿公店茶室耶 !」媽媽用力掐我臉頰 , 轉臉對阿姨笑嘻嘻的誇讚 :「水 ! 水 ! 鬧熱滾滾 , 呷水 !」

   撫著被掐紅的臉 , 望向一桌子大碗大盤的菜餚 ; 待大人坐定 , 我們擠在媽媽後面 , 仔細一瞧 , 通通瞪大了眼睛 , 個個說不出話 , 大碗公的滷蛋、大盤的荷包蛋、大盤的蘿蔔乾炒蛋、大盤的蔥花炒蛋、大盤的皮蛋、大盤的鹹蛋、當然還有大鍋的蛋花湯 , 喔 ! 還有白斬雞和破破的魚。

   「來 ! 來 ! 卡憨慢嘸啥米菜 , 咱麥客氣 , 細膩食無喔 !」興奮熱情的阿姨 ,不停的往我們小孩的碗裡 挾滿各式各樣的蛋 , 堆的尖尖像小山 , 嘴裡還忙著說 :「嬰仔郎卡緊巴豆么 , 凍未條嘸 ?」

   向來溫柔的媽媽 , 回頭看我們大眼瞪小眼 , 排排坐在一旁的小板凳 , 捧著碗筷愁眉苦臉 , 竟然兇巴巴的說 :「通通給我吃完 , 不准剩。」我們這群小孩可真是畢生難忘的全蛋大餐。

            ~~~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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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文章刊登於 台灣日報 台灣副刊 牡丹婆婆

亞薇 2005.05/07~08母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