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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茶部安(舊好茶)印象五:重建家園
2012/07/23 22:09:53瀏覽2526|回應1|推薦8

「最重要的就是我們的土地,你看我們下一代的孩子們,他們未來只能說:我的祖先以前住在舊好茶,下一代的原住民不認識自己的土地,對自己的族群會有什麼情感?!」  李瑞珍  摘自莫拉克新聞網

回家的夢

小獵人家往東,不久看到了另一棟有人住的石板屋,這兩天一起上山的李姐、白浪,還有一位昨天沒見的郭爸,都在屋內。

這棟石板屋的型制有些不同,他的正面立面非以大石板立就,而是如同後牆與側牆般用石板塊堆疊而成。聽李姐說,這間石板屋是南部的一位先生所認養,前些日子他花了約一週的時間堆起前牆,屋頂因為缺乏木料,目前只能先用塑膠布遮蓋起來。所以這也是棟新近重建的石板屋,而且因為缺乏大石板,而改變了傳統的工法。

但即使如此,也很足夠做避雨遮風的心靈家園了。在前庭和屋內我們和李姐聊了一會兒,得知如白浪、李姐這樣40上下年紀的好茶族人,童年都曾在舊好茶度過;約國小時,才懵懂地隨著家人遷居新好茶,在那裡懂事成長;而後如李姐,甚至曾到北部工作過;直到八八水災後,他們被迫遷到隘寮營區,或在外賃屋居住;直到前年(2010)底才和大社、瑪家等排灣族人搬遷到「里納禮」的「永久屋」安置。可以說,他們這一代的好茶族人一生都在飄泊,飄泊到最後,他們必須放棄新、舊好茶等傳統領域,才能在里納禮獲得一幢所有權並不屬於自己的安身之處。新的「永久」居地沒有耕地,也沒有墓地,甚至幾年後在地圖上,連「好茶」的地名也將消失不見。


只有在聽過他們對舊好茶童年的美好回憶,以及成長後不斷遷移的心酸史,我們才能有些理解為何他們對舊好茶有那樣的眷戀,對部落所受的待遇又會有那麼不平的怨氣,李姐曾在莫拉克新聞網留下這樣的反問,

「禮納里沒有農地,我們要怎麼養活自己?我們要怎麼把自己的時間換成貨幣?我並不想到時候到園區外面當乞丐,造成大社會的困擾!」

另外,族人「大黑熊」也曾憤怒地表示,

這裡(里納禮)不是什麼永久屋,我們是遷村!這不是我生長的地方,也不是我發展的地方,沒有完整的傳統領域、沒有農地,這裡好像只是一個睡覺的巢,不是一個家,讓我回山上去,我沒有辦法在山下用新台幣過生活!(摘自莫拉克新聞網)

在舊好茶時,我們多次碰到了李姐、白浪和白浪的哥哥,他們輕快地穿行在石板的小徑裡,為了採摘沿路已成熟的咖啡豆。這些咖啡樹早自日治時即引入,又在獼猴的無心播種下散布開來,如今在舊好茶許多地方都可以看到紅紅成串的咖啡果實,而且聽說由於氣候適宜,這裡的咖啡豆品質甚好,李姐便利用了這些咖啡豆在里納禮開了間「舊好茶獼猴咖啡」。她曾如此描述她山上、山下兩地跑的簡單生活,

我每個月回山上兩個禮拜,在山下賣咖啡兩個禮拜。錢,只要可以讓我買米、 鹽,可以交小孩子的學費就夠了,賺那麼多錢做什麼呢?不是變成了貨幣牛、貨幣的奴隸了嗎?(摘自莫拉克新聞網)

雖然談起部落時,常可以感受到他們眉宇間的憂心有忡;但每次在舊好茶巷弄間偶遇時,他們走街穿巷時洋溢的喜悅,就如同大孩子徜徉在自己家園那般的愜意。每個人對家園都有份特殊的情感,那是對土地,以及土地所連結的生活方式的眷戀。這點,我在這幾個回家做夢的大孩子身上,看得特別清楚。


頭目的家屋

在李姐的告知下,我們很容易地找到了大頭目卡拉伊朗(Kadrangilane)家族的家屋,就在李姐住的石板屋下方不遠處。由上望下看,這處家屋的基地甚廣,但毀壞也很嚴重,幾乎快認不清家屋的模樣,

走近看,但見面寬十分廣闊的開間幾塊大石板一字排開,這麼大塊的石板確實少見,可以略見大頭目卡拉伊朗家的不凡氣勢。據傳說卡拉伊朗家的祖先是帶著雲豹發現古茶部安的布喇路丹及巴格達拉斯兩兄弟,他們也是舊好茶最早的貴族,地位、身份,即使在整個魯凱部族裡都十分的尊貴,

而且不僅地位尊貴,在其大門旁的屋柱上方還放了兩顆白色的水晶石,這代表著這家的主人曾勇武地獵過人頭,為悍衛部族勢力盡上一份心力。在過往,出草所獵得的人頭多放在部落入口的頭骨架上,但在部落內,則以白色的水晶石代替人頭,能在家門前擺放上白色的水晶石,代表著無上的光榮,


走進家屋裡,屋內雖然早已雜草蕪穢,但舊日寬大的地基仍依稀可見規模,石板牆上倚著一塊高大厚實、可能用來依托屋梁的大石板,尤其讓人讚歎,

李姐說,現在的頭目柯光輝先生年紀大了,雖然他們也勸頭目的後人上山重建,但是每個人對家園有不同的想法,他們雖然惋惜,但也莫可如何。從台大城鄉基金會所繪的復原圖看起來,這棟石板屋本來是極其偉觀的,我特別注意屋裡的中心柱,那是舊好茶著名的匠師力大古先生的手筆,而他,也是最早回到舊好茶重建家園的人。

據說,中心柱上雕的是一個奔馳的勇士,「右手持敵首,人頭之上和身體側面共刻了三條百步蛇,人物左肩處刻了鹿的排骨一方,這是描寫該家屋有收取獵租的權利。」這些形象都屬頭目家才能有的權威物事,而在力大古先生古拙的雕刻造形下,中心柱所體現的是魯凱工藝的最高水準。(摘自《第二級魯凱族好茶舊社聚落保存暨社會發展計劃》)

重建家園

太陽漸升起,白霧也逐漸消散,夥伴們可能已梳裝完畢,可以開始一天拍婚紗的行程。信步往杜爸家走去,正遇中原山社的同學正在路上搬運木頭,

後來打聽,才知這兩根大木頭將用作李姐今年重建石板屋的屋梁。別看幾個大男生抬得氣喘吁吁的,但大木頭可是郭爸和白浪兩人一拖一拉,從阿禮附近直拉到舊好茶這裡來。問郭爸和白浪只兩個人是如何拖來的?這麼遠的距離又拖了多久?靦腆的兩人只笑笑不答,但我想絕對是花了不少時間及心力,

我們在一棟石板屋的前庭清理好位置,讓兩棵木梁可以暫時置放在這裡。據李姐說,至少還需要兩根,我下意識地搖搖頭。而且她還說,建石板屋的基地就在這屋的下方,如今還是雜草叢生的山坡地上、連片平整的地基也還看不見,……唉!唉!唉!重建一棟石板屋所要花費的功夫,實在是超乎常人的想像啊!

但是李姐、白浪和郭爸,為什麼還要堅持蓋自己的石板屋呢?首先,我想到了好茶的盧啟村長老說的,他說,

「沒有那種流汗的事情去得到,也不是那麼舒服吶!」因為成就感就是你的手啊!


針對(里納禮)「永久屋」施工過程他也表示,展望會來的時候,所有的工程都是廠商在承包,這個有好處也有壞處。自己沒有參與家屋建造的過程,他說,「有時候睡一覺醒來,以為自己住旅館。因為不是我做的房子啊!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對不對?!」


他提到這種很難適應的心情表示:「如果我自己當小工好了,我還有空間跟監工單位協商。這樣,這間房子才跟我有所謂的感情。」(摘自莫拉克新聞網)


盧長老所謂的人跟房子的情感,邱爸說得更透徹,


房子的甜蜜、房子的吸引力,是當自己蓋房子的時候,包含誤判、做了不對勁的,但是都是你自己搞來的啊!睡覺也好、夢也好、醒來也好,都是在一種跟家裡互動的關係!那種甜蜜,好像它在你就存在,悠遊自在,完美融合,我很滿意這樣的感覺。躺著看著想著,永遠有一種無法有距離的情感。不管是在什麼地方,我跟這房子互相創造;我創造它的模型,但是它創造我的人格。它讓我休息,真正存在,讓我在這個世界不孤獨、不恐慌。我愛這個家,因為我是它的核心嘛!我發生了問題,房子就朦朧、見不到陽光,會使我難過。所以我和這個家有相當濃度的彼此共榮,彼此存在。  王應棠〈尋找家園-原住民文化工作者回歸部落現象中的認同轉折與家的重建:以屏東魯凱、排灣族的案例〉


人和房子是彼此共榮,彼此存在的,人和部落又何嘗不是。在略微了解這些雲豹傳人重建家園的用心後,會發現重建家園自身其實是具有多層意義的,它是起點,也是終點;是目標,也是手段。而且重要的是,心在雙手勞動間自然安適了,對個人這是極好的狀態,對部落,也可能誘發出無限的可能。從這點看,我想到了海琳娜.諾伯.霍吉的一段話,


似乎很難相信,一個在喜馬拉雅山的「原始」文化,竟然能回過頭來教我們工業化社會一些事情;而我們對未來可行方式的搜尋,總不斷繞回到遠古時人類和地球的連結──一些古老文化從來沒有捨棄的連結。(摘自《三杯茶》)

如果文中的「喜馬拉雅山」換成「舊好茶」,我想也十分適切吧。而且如果平地人夠聰明的話,我想他們應該也能從邱爸、李姐他們重建家園的精神裡,找到一些未來可行的作法吧。 

( 休閒生活旅人手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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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網址:https://classic-blog.udn.com/article/trackback.jsp?uid=stonejung&aid=6664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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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蓁
如何去這個地方
2013/01/23 21:55

請問如何去這個地方或與小獵人連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