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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7/24 15:32:49瀏覽3969|回應1|推薦19 | |
西魯凱族的加者膀眼社(Kachapongane)依附著井步山(Alhuane)南邊的腹地,像一個嬰兒在母懷裡剛吃完乳滿足地轉頭,面對著慈祥的父親──北大武山(Tagaraoso),好奇地以左手接著從聖地巴魯谷安(Palhukuan)祖先送來亮麗閃光滾轉的玩具(Tutukui)──朝陽,不息的玩樂,又以右手黯然散落淡色的夕陽。只有穿著一件黑色的衣服(石板屋),在春、夏、秋、冬,以及千變萬化的雲彩,永恆不變的戲法裡,伴隨著命運的主宰。 奧威尼.卡露斯盎 《野百合之歌》 北大武山 第三天清晨,迷霧終於散開,在隘寮南溪對面的北大武山終於露臉了。在舊好茶,每棟石板屋都面朝著祂,似乎在對祂表示著崇敬。祂是古茶部安族人認定世界最高、也是最神聖的山。
在傳說裡,北大武是山神居住的地方,是諸神的殿堂。在北大武山的西北方有一突出的平台,名喚「巴達因(Padaini)」,那裡是排灣族的發祥地,古茶部安族人也相信有一部分人是從那裡來的,所以他們板祭時有一份祭品便是奉獻給巴達因創造人類的世祖毛都都古(Maototoko,男性)和默阿該該(Moakaikai),以祈求祂們的庇祐。 站在舊好茶望向北大武,很容易理解為什麼古茶部安族人會如此崇拜祂,並視祂為保謢他們的擋風牆,因為你在部落裡看到的北大武,實在是太美、太雄武了,這樣完美的形象成為了族人終極的理想追求,以致於當頭目去世時,他們也以大武山的崩倒,來形容對他的不捨及悲痛,哀歌唱道, 多麼令人震憾哪!是何許人呀?是從何處? 或許我們不如古茶部安族人對北大武有如許深厚的情感,但純粹做個喜歡山的山行者,能在舊好茶望見北大武也實在是人生中極美好的體驗啊。我望著剛露臉便隱逝的北大武許久,胸懷似巴達因的雲海那樣的翻騰不已。 花嫁.舊好茶 因為是爬山的朋友,想在大山媽媽的懷抱裡留下結婚的影姿,因此我們這趟有兩對山友上舊好茶拍婚紗。聽官姐說,過去已有四對新人來過,所以我們算是第五、第六對吧。 雖然都不專業,但拍照的過程卻極其歡樂且享受,起碼旁邊起鬨的人是這樣的。最後,要感謝官姐製作的花環,為我們的新人增色不已。也謝謝中原山社的同學,你們熱情的送來花環,讓單純的婚紗拍攝,彷彿也沾染了婚禮的喜氣一般。舊好茶的環境很美,新人更美,雖然沒將照片拍好,但大家能歡樂的同行共遊,這樣也很足夠了。
巴魯谷安 太陽才剛爬上霧頭山,我們即告別了邱爸興盡而返。回途我們不走來時路,沿一條部落下方的稜線直切下隘寮南溪,這條路線相較於來時穿行於山腰間的舊路,反而更接近登山者的路線思維。
下稜線的起點在卡拉伊朗頭目家屋的右下方,路跡出乎意料的明顯好走。剛下稜,但見有點陡的坡上不少石頭堆砌的駁坎,附近全是舊有耕地的痕跡。初始時還不在意,因為很接近部落,但直走到很下方,沿路仍不乏駁坎及工寮遺跡,就讓人不能不讚歎古茶部安先民們的辛勞。這條山稜絕無水源,所以能栽種得不外乎旱芋、地瓜、小米、樹豆等生命力強韌的旱作,或許不需要太多的照顧,可是連如此遙遠、貧瘠的瘦稜都不放棄開墾,也可想見古茶部安生存條件的嚴苛,及先民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不易。 再往下,不久出樹林,視野頓時開闊。這時,原本棲眠於山間的白雲已開始翻然作態,隘寮南溪溪谷已是濃白的一片雲海。我特別留意北大武和茶埔岩間的那一彎曲線,看看在如此雲多的日子,會否真如傳說有雲瀑從那裡翩然墜下,聽說在雲瀑終年輕洩的那彎山曲上,是古茶部安人視為天堂、及靈魂最後歸宿的巴魯谷安(Balhokoan)。
數百年前,從東部來的先祖可能就是從那處山凹越過中央山脈,來到西部的廣大山林裡。數百年來,古茶部安的後代子孫也相信,當他們死後,靈魂終將會回到巴魯谷安,就像是回家一般。關於這點,好茶史官奧威尼.卡露斯盎曾如此明白表示, 家,被肯定是家是因為過去已埋葬有自己的家族在裡面,這才是真正的家。假如只有房子的型式,他們不認為是家。家族的人死了,一定要送回去埋葬的這個家才是巴里烏。不過巴里烏是暫時的家,而巴魯谷安則是靈魂的歸宿,一個永遠的家…… 肉身埋葬在有形的家,但靈魂回到永遠的家,他們是這樣想……。死亡,就是回家的意思。 (摘自王應棠 〈家的認同與意義重建:魯凱好茶為例〉) 值得注意且有趣的是,巴魯谷安這個永遠的家位在日出的東方,但古茶部安人近世以來的遷移,卻是從東海岸的希給巴里基、霞迭爾山的古好茶、井步山的舊好茶、隘寮南溪的新好茶,最終遷到瑪家的里納禮,可說是一路向著日落的方向走去,就如同他們死後葬在家裡的屈肢葬總是背對著日出、面對著夕陽一樣,離東方永遠的家越來越遠,……這讓人不禁疑問,在現世中打轉的古茶部安後人,是否早已迷失了方向? 順著稜線往下行,在靠近隘寮南溪溪底的地方有幾處崩塌地形,需要小心的拉繩或高繞而過,更像是我們平日上下山的路徑。但也在這附近,我們發現一處有著四疊瀑布的小溪流,索性在溪裡玩起水來……從來源判斷,這處溪流極可能是舊好茶水源地的下游,而且當我們抬頭上望,還可以看到極高的山壁上掛著一細長的瀑布,那形象讓我想到邱爸曾提到的「莎萊啦尼」,也就是「冷箭瀑布」的意思。
過了四疊瀑布,我們已很接近隘寮南溪了,從舊好茶下來不過兩個小時左右,但感覺卻像進了另一個世界。40多年前,從舊好茶搬遷到隘寮南溪畔的新好茶時,不知族人們是否也有類似恍如隔世的感覺?這讓我想起邱爸曾在《神祕的消失》書中提過, 我老爸常說,北大武山流下來的水是公的,不要冒然接觸,以免生命危險。我則深刻體驗:文明的大洪流是無情的,不可冒然下去游,以免回不來。 雖然不容易,但我心底期盼,能有更多古茶部安年輕人「往東」游回來,「不要溺死在現代文明的浪潮」中。期盼有一天,「百合的種子又將撒播魯凱的土地,我們將見雲豹的身影穿梭南隘寮溪邊,舐舔祖靈的甘霖,潤澤雲豹的靈與肉,當雲豹引領仰望山頭時,瞥見北大武的陽光,引招我們,呼喚我們……」 期盼再見雲豹及雲豹的子民徜徉在石板屋巷間,「引招我們,呼喚我們」,給現代文明留下一些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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