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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茶部安(舊好茶)印象三:神祕的部落
2012/07/17 15:14:24瀏覽6922|回應4|推薦19

舊好茶的聚落人去已樓空,相思樹葉已一層一層地覆蓋整個聚落。高山杜鵑花開花謝,蟬鳴鳥啼,動物呼應吼叫,似乎在奏鳴最後的安魂曲。從石板屋廢墟中長滿了青苔的每一塊石頭,似乎以堅定而真實的歷史見證,替在石板屋底下長眠的祖先們述說:「遠古祖先魯凱人的子孫啊!我們以堅韌的生命力造訪過這個高山地方,我們能夠熬過,你們也一定更能熬下去。」     奧威尼.卡露斯 <神祕的消失>

英雄頭目的家園

杜爸家的隔壁,是古茶部安英雄頭目的家園。但曾經規模宏大的石板屋現已坍塌殆盡,更像是杜爸家旁邊的寬大平台……


曾經規模宏大的頭目石板屋想像復原圖  摘自大地地理雜誌  1996年2月號


左上:穀桶照。左下:當年的前庭與立面。右上:前立面。

右上:前立面立圖。右下:室內配置圖。

千千岩助太郎,舊好茶頭目家(Druluane)測繪記錄    摘自古茶布安月曆工作坊  http://kochapongoncalendar.blogspot.tw/2008_05_01_archive.html

從杜爸家的石柱旁走上兩三級階梯,會走上另一處由石板舖就的寬大前庭。前庭靠斜坡的南側邊上有一狀似人形的石柱,上半邊似人戴著笠帽的三角尖狀,下半邊則筆 直似半身人像,人像下還有用石板圍就似圈椅的大塊平石。我想,這才是代表頭目的石柱吧。在舊好茶僅有五家立有這樣的石柱,分別是柯光輝(Laocho- Kadrangilan)、安貴(Kui-Droloane)、石惠珍(Elheng-Patsekele)、賴賢續(Volhoko- Kabolhongon)及力大古(Lhidako-Patalinonko),除了力大古是平民外,其餘皆是頭目,而這根石柱屬頭目安貴所有。

安貴的祖先伯楞(Peleng)原是大頭目「卡拉伊朗」(Kadrangilan)家族的老三,基於非長子不能繼承家名的傳統,於是和長兄分家另立「達拉巴 舟」(Dalapathan,又有稱Druluane及音譯作「盧巒」)家。伯楞是舊好茶傳說中的大英雄,他曾憑藉個人的聰明及英勇,率領族人將來犯的巴 拉里烏魯(Palhalhivolo,排灣族,在今舊筏灣一帶)及卡里希(Karisi)兩部族逐出舊好茶,其中居住在隘寮南溪對岸的巴拉里烏魯向來是好 茶的勁敵,當時在著名的大頭目珠邁(Chomai,「黑熊」的意思)的帶領下聲勢更達於頂峰,還曾一度占領了舊好茶,將古茶部安族人趕回老家魯敏安 (Rumingan,古好茶)。可以說如果沒有當年伯楞的收復失土,是否仍有後來的舊好茶還未可知。也因此,古茶部安族人十分感念伯楞,關於他的傳說也特 別多,有些族人稱他為「軍功頭目」,他的後人因此領有十幾戶平民,和卡拉伊朗家並列為兩大頭目之一。

但這個大頭目家的前庭並不顯闊綽,甚至比隔壁杜爸家還小些,但也夠十餘人家在此開族人會議了。石柱的對過有一排石板舖就的坐台,所用的石板都非常大片,舖設 前庭的石板亦然,隱見頭目家不凡的勢派。坐台前有一張石板桌,底下由一圈中心挖空的大樹幹支撐,聽說這是過往儲藏物品的穀桶,須防鼠患的東西都可收納其 中。只是取材不易,製作也費工,中心挖空處全憑手工一鑿一枘深挖出來,僅留一圈不算厚的外壁,像個大木桶般使用。

坐台後方、殘餘的半截大石板立牆後,是原來頭目家的內室。內室的地坪現在分成兩塊,左邊1/3有一整建過的小石板屋,是現在的頭目安貴十餘年前號召族人修建 的。據一篇訪談紀錄記載,安貴的家族自他幼時即搬離了新、舊好茶,唸神學院的他成年後輾轉在南部各地傳教,和族人間的關係十分淡薄,甚至一些老人家認為他 們已遺棄了族人,不配做部落裡的頭目了。

安貴頭目家的正面全景。圖片摘自古茶步安。好茶http://friendofkochapongon.blogspot.tw/

安貴頭目重建的小石板屋

但九○年代反對瑪家水庫運動的興起,讓安貴重新回到了舊好茶,見到了破敗的家園,雖然身為幼子的他沒有繼承家屋的權利,可是那景象仍讓他感傷,於是在幾位老人家的幫忙下他開始重建家園。由於是頭目家要蓋石板屋,所以來幫忙的老人都非常高興,大部分是義務幫忙,他說,

如 果按照外面的價錢的話,我應該是要給他們大概是一天二千元。……他們完全是以那種過去大家集體替頭目做……,也不是只有頭目家有,一般的家要重新整理的 話,就由那個家的主人去找人幫忙。  王應棠〈尋找家園-原住民文化工作者回歸部落現象中的認同轉折與家的重建:以屏東魯凱、排灣族的案例〉

安貴族人幫忙重建石板屋的情景  摘自大地地理雜誌 1996年2月號

重建的過程讓安貴體驗了過往部落互相幫忙的溫暖人情,也使他重新找回了族人的認同及自己的歸屬感。現在他可以夜裡在石板屋中聽到兒時熟悉的夜梟聲,也可以帶 上三兩好友回山上,像是住在渡假小屋一般。小屋裡布置雅緻,一小排書架,幾本書頁泛黃的外國名著,都可見主人家的心性,及其返家時的悠閒自適。雖然主人稱 「從小體弱多病,無法獨立在山上生活,」是以很少上來,但從家門前的木十字架,及火爐裡似存餘溫的燼餘,都顯示這是處已找回主人、滿是生活味的家;而石板 屋本身,也因主人的回歸而顯莫名的精神。

和小石板屋恰成對比的是右側2/3已塌坍的頭目石板屋,這裡曾是過去舊好茶公認最美麗的石板屋之一。但如今支撐屋頂的木樑柱朽了、垮了,早沒了屋頂的蹤影; 簷下可能雕有百步蛇、陶壺圖案的木雕屋楣也不在了;甚至窗台、大門也全不見了,只留下前面半堵的石板立牆、地上的石板地板,以及沿著牆腳繞轉的石板坐台。 而這坐台,也不像屋內原有的規制,更像後來修建才弄上的。少了一方屋頂、多了三面坐台的「屋內」,更像是露天的休憩空間,適合幾個族人朋友在夜裡生盆火, 頭頂著月色星光,在火光閃爍中夜話英雄伯楞的傳奇事跡。

舊好茶的分區

午後,走進濃霧掩盡的部落裡,像是走進石板搭建的迷宮中,石板的屋、石板的階、石板的巷弄,迷霧裡藏得是萬千石板堆砌出的神祕之城……

這座神祕之城,藏在井步山南側的一條山稜上,稜兩側是溪流向源侵蝕出的深谷崩壁,構成其難以進入的天然險塹;夾峙於兩險塹間的山稜在此稍顯舒展,形成山間少見的寬闊肩狀稜,百餘棟石板家園及錯落其間複雜的石板巷弄,便全舖排在其上,

如果能穿過神祕的雲霧,將視角拉近些,讓我們以鳥的視角來看部落,大概會得出類似台大城鄉所做的〈好茶舊社石板屋群落全區圖〉那樣的圖像,

安貴頭目家的正面全景。圖片摘自古茶步安。好茶http://friendofkochapongon.blogspot.tw/

在地圖的西方上角處,有「雲豹石碑」、「靈屋」及「最古老家屋」,那裡是舊好茶最早有建物的地方,其正下方名Su-katsgelan的區域則是最早發展的地區,Su-katsgelan即為「原來的村莊」之意。大頭目柯光輝、邱爸、小獵人、郭爸的家屋都在此區。

在地圖的最上方,名Omomos的區域則是我們住居的安貴頭目及杜爸家所在。這裡的地勢較高,終年雲霧繚繞,李姐因此戲稱為「住在上面,白雲住的地方」,而Omomos的意思即是「霧」,名字裡體現了此處易起霧的特徵。

在Omomos區塊正下方,有塊名Rhathan的區域,Rhathan意為平地,也是耕地的意思。因為地勢平坦,早期這裡是部落的田地,但因人口增加,部落逐漸發展,至遲在清末、日治時,這裡也發展成為了住地。

地圖的最東邊名Su-Tadugulu的區域,是日本於1932年將Tadugulu部落強制遷來舊好茶才形成的群落,可說是舊好茶最後才發展的區塊。而其周遭的派出所、小學亦然,都是遲至日治時期才有的建築設施。

朝陽從中央山脈的霧頭、茶埔岩間爬起來,將夜裡為山脈所遮蓋的陰影由西向東慢慢揭去,換言之,燦爛的朝陽也從西向東地漸灑滿這片大地,就如同舊好茶的發展,也是由西向東地為這片土地舖疊上石板、開墾出金黃的小米田,從地圖上,我們可以清楚看到舊好茶朝陽般的歷史發展。

曾經的家園

從杜爸家前庭的左側出口走出,行不遠,有座從雲霧(Omomos)走下平地(Rhathan)的長階梯,石板階很長、很陡,而且越接近「平地」越崩塌、階上也越多人間草木的蹤影,

長階行到底,右側是老獵人恰馬魯(尤大木)的石板屋,曾在許多記錄好茶的文獻中讀到老獵人的名字,據推算其年紀也逾90了吧,而眼前這棟掛著「霧台鄉大石巷45號」門牌的石板屋,雖然屋況不錯,但年紀可能還大於老獵人。

據5年前(2007)曾住過這裡的阿超說,那時的屋況比現在好,在老獵人的兒子經營下,甚至還兼做民宿生意,……由於位在部落的最下方,屋下的廁所還可以眺望北大武,上廁所真是享受……可是現在的屋況差很多,屋裡沒有人的氣息,只剩荒煙蔓草的滄桑淒涼,那座可以和北大武相對看的廁所,更早已盡付蒿萊……

雖然如此,我還是很喜歡老獵人的石板屋,因為他的規制挺大,有石板屋少見的面寬。且前庭廣闊,視野寬廣,雖然外觀有些老舊,但大體結構仍保持良好,……我在那裡徘徊許久,心裡默禱老屋能有人接續照顧,別讓歲月給壓垮了。

走出老獵人的石板屋,向長階的左側行去,石板的長巷迤邐往前,有點曲度、帶些起伏,彎斜地消失在迷霧深處,路兩旁幾棵相思樹木,經冬後多還杈枒著枝幹,只有些留點墨綠的小葉,在寒風中析瀝瀝地低唱著,

相思樹,正是這片區域的名稱。這裡的居民原本住在古茶部安東南方約五公里處的達都古魯(Tadugulu)部落,由於那地方多相思樹,部落遂以相思樹──達都古魯(Tadugulu)名。1932年,日本人為了方便管理,強迫達都古魯族人遷來古茶部安,當時有12戶78人被迫遷移到這塊名為Su-Tadugulu的區域。在舊好茶,達都古魯族人獨樹一格,並且以長壽著稱。看著路兩旁斷續出現的相思樹,霧裡風裡迷茫地站立著,就彷彿看見許多達都古魯人還佇立在路旁、痴痴地想著家。

沿著之字的石板小徑迂迴繞行於Su-Tadugulu,路兩旁陸續見到許多保存良好的石板屋。據記載,日本人當年搬遷達都古魯,不僅將人遷來,甚且還命令所有舊好茶族人前去幫忙拆房子、搬石板。換言之,這片區域的石板都是從達都古魯搬來的,而其堆疊重建,也不過是上世紀三十年代的事,相較於舊好茶的其他區域,這裡算是較晚重建的「新」屋子。黑色的屋頂、黑色的立面,許多「黑武士」的甲冑都大致完好,連支撐立面的木頭、石板也仍盡責的斜倚著。漫步在這些石板的屋、階及巷弄中,有一時半刻,你會恍惚地以為進入了時光的幽遠裡。

文明的足跡

走上Su-Tadugulu的邊上角落,嚇然發現一座帶有十字架的鋼筋水泥建築,這是昔日長老教會的教堂遺跡。從文獻看,從前舊好茶共有四座這樣的教堂,至遲在國民政府來台後,外來的宗教信仰便已越過了塹險,進入這片石板堆砌的神祕之城裡。而且在此之後,幾乎所有的古茶部安族人,都成了上帝的子民。

再往上走,一大片草地的邊上,排路隊似地站了一長排水泥房子,雖然為長草所掩,但還可依稀辨識出六個隔間,隔間內還有類似布告欄的痕跡,……這是昔日「好茶國民學校」的遺跡。

好茶國小的前身,為創辦於日治昭和年間的「好茶蕃童教育所」。在蕃童教育所設立前,古茶部安的男孩子多就讀「獵人學校」,老師是「父親」,教室則是廣大的「山林」。有了學校後,山下聘來的老師帶來了注音符號、九九乘法表等文明, 可是向來和文明不熟的好茶孩子還是不甚了了,邱爸曾經回憶說,

國校六年,除了在規定的菜圃種菜給老師吃,有時帶回家,大部分的時間就是嚮往去水源地游泳,根本沒有心讀書,

說到ㄅㄆㄇㄈ,我會唱,卻不會四聲和拼音,因為老師從未告訴我們認字有何意義和加以分析,我們怎麼讀都學不會,……我們很會唱歌,「木瓜大、木瓜黃……。」可是從來沒有看過木瓜長什麼樣?根本不知道在唱些什麼。

讀書和我們的生活沒有關係,我們不需要太多數字和語言。讀二年級了還不知道加法,考卷只有寫名字就交出去。有一次,老師說我們去種籬笆,這個五個再加三個就是八個,減法就是用斧頭砍掉,我才有加減的概念。雖然看過九九乘法表,卻不懂乘法的意義。

儘管不去上學,但是沒有體罰,不讀書仍然可以莫名其妙畢業。因為一定會畢業,所以大家都寫名字交出去,老師說,「謝謝你們,我們那麼努力教,在我生命中你們給我三十八個月亮。」全班三十八個人都是0分,又是帶著哀傷又是喜悅,這一群學生那麼可愛,很坦白。    摘自 謝惠君,〈魯凱族作家奧威尼.卡露斯盎之研究〉

所以雖然是教授「文明」的學校,其實卻更像孩子展現「野性」的遊戲場。他們上午在教室聽老師講話(因為聽不懂,很難說是上課),下午則到菜園裡學習種菜等技能,有時,還要幫老師們撿拾柴火,……學校裡的小教室,實在關不住他們狂野的心啊。好茶國小在舊好茶的最後一屆畢業生台邦.撒沙勒回憶小學時,想到的也只是種菜、砍柴、摘梨子,以及到「游泳池」(水源地)玩水等趣事。學校,從來都只是舊好茶孩子玩耍的地方。

漫步過曾是學校運動場的大片草地,走上盡頭處的小土丘,那裡立了顆約二米高的大石頭。石頭正面有水泥塗抹的痕跡,上面有紅漆寫的「毋忘在莒」四個模糊大字,但剝蝕的水泥下,又彷彿刻有「南幡重助」的字樣。石頭背面則不見水泥塗抹,清楚鐫刻著「昭和九年六月二十日死亡」的一行小字。由此看,這塊石頭日治時期便已立在這,只是讓仇日的國民政府給掩去了字跡。

經詢問邱爸和查閱文獻後,才知這是日本人「南幡重助」的紀念碑。日本人進入舊好茶後,南幡重助即擔任舊好茶的駐在所巡查部長,兼蕃童教育所教師。任內,他認真教導族人耕作、改善部落衛生,推動戶外葬,及搬遷達都古魯……。他的努力得到族人的認同,但卻未必得到上司的肯定,有人推測他可能在執行上頭交辦的某些政策時自覺對不起族人,卻又無法拒絕辦理,在內心的煎熬下選擇以自殺結束生命。

南幡重助是將外來「文明」帶進舊好茶的先驅者。如,舊好茶傳統的室內葬就是在其勸誘下被改成室外葬。他,及其背後政權勢力的到來,也象徵著從山下吹來的「哇利給(Walhigi,颱風)」已襲至山上,舊好茶再不能獨立於人間世外,終將面對外來文明的洗禮。由此看,這顆立於1934年的大石頭,也無異於是文明在舊好茶踩下的第一個腳印。

駐在所,是文明在此留下的另一印記。舊好茶的駐在所就位在好茶學校的旁邊,形制和我在附近舊達來部落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同樣是四方灰色的水泥建築,門口以空心磚裝飾,門上代表警察的鴿子就飛在長階梯的正上方,彷彿正把守著天際,

教會、學校、駐在所,這些山下文明的足跡,和這裡的的黑色石板屋顯然不搭旮,而住居其間的,也多是從山下上來的神父、老師、校長、警察……,他們說的,是古安部安祖先們全聽不懂的語言。這種截然不同的突兀感從日治時期即有,一直到舊好茶搬遷時都仍存在,以致於邱爸曾說,

因為部落已經受日本教育,批評的能力已經慢慢有了,已經看到新文明的校舍、駐在所、日本風格的建築、外來的文化和原始的東西起對立,日本人不說也好,已經在說了:他們是高度文明的外來,而原始社會民族還在那裡!環境呈現日本式的、檜木的、鐵皮的,我們是完全一片黑色的屋頂。   摘自 謝惠君,〈魯凱族作家奧威尼.卡露斯盎之研究〉

「高度文明的外來」和「原始社會民族」曾經在這裡角力,留下判然不同的兩種建築。如今,角力的雙方都已離去,這裡只剩一片蕭寂。但高度文明不再進來,是否代表原始社會民族還在那裡呢?月光下,一片黑色屋頂的舊好茶,仍在靜待子孫們的答案。


高山的魯凱

傍晚時,我們赤條條地跳進水源地洗澡。舊好茶的水源地在好茶國小旁,向來是孩子們的游泳池。一汪清澈碧綠的大水池,上方一疊半層樓高的白練瀑布,高山溪流特有的清涼甘甜,在這溪中盡有,

聽說當年帶領族人發現舊好茶的雲豹,就是飲了這裡的水後賴著不走,古茶部安的祖先因此認為這是天神的啟示,應許這裡是他們的未來家園。所以這看似不起眼的水源地,也正是古茶部安的誕生地。

其實許多原住民的聖地都和水源有關,即以魯凱言,他們認為的發祥地在中央山脈的卡里亞拉地區(Kaliala),那附近有三個湖,名稱是達魯巴林(Talopalhine)、黛勒哦勒(Tiadirengere)及瓦奇歌福克(Varchkovok),也就是現在的大鬼湖、小鬼湖及紅鬼湖,水源和高山部落的淵源關係不言可喻。

古茶部安族人亦然,他們稱水源地為「拉喀拉勒(Drakerale)」,認為這處發源自井步山南麓的水源,是附近最大、最美麗,且最甘甜的溪流。而我們光著身子悠「游」其間,也深刻感受到她的美好。在水裡化身為魚時,我想到了邱爸和他父親關於高山鯝魚(Uchy)的對話,

邱爸問,「這裡離海洋那麼遙遠,而且從知本上來的溪谷必定層層是瀑布,牠們的祖先是怎麼游上來的?他們為什麼選擇高山又寒冷的地方?」

邱爸的父親答,「最初時期所有的魚都在一起,不料大地突然改變,不知不覺把魚分家了……,後來他們慢慢習慣沒有鹽分的水,又感覺不被打擾的好處……」

他又幽默補充,「就像我們魯凱人選擇山上寒冷的地方,因為敵人懶得上來殺我們……。」   摘自奧威尼.卡露斯 《神祕的消失》

魯凱(drekai)一語,即是住在「深處山地」的意思。在水源地旁,我們也看到了舊有的鐵線橋及古道遺跡,幾百年前,舊好茶的族人可能就是從這個出口移民到霧台、神山、阿禮等部落,但無論遷移到那裡,他們始終都是讓「敵人懶得上來殺我們」的高山子民。而且建立新部落後,可能也都忘不了離家時眼前那一泓清亮的拉喀拉勒(Drakerale)。

星空下的歌舞

夜裡,我們在杜爸家的前庭起營火、喝酒聊天,本來預計喝上兩晚的兩瓶高粱,在大家的暢意下,很快就BOBO了。此行的目的之一,是要幫兩對情侶朋友預拍婚紗,在酒精的催情下,很快情人便相互偎依在了一起,幾個未結婚的,也大著舌頭唱歌起鬨,高漲的火焰不斷催起大家的熱情,到最後,大夥兒甚至圍著營火跳起舞來……

最歡鬧時,我有偷偷地望一下星空,在魯凱的高山上,星星似乎離人也近了一些。我瞥見了無數的星子全閃爍著眼色,好像在偷看這群瘋子在鬧些什麼?尤其是那紅紅的火星,一閃一閃的,似和我們的營火促狹地應和著,

我又擔心住在地下的古茶部安祖先們會不高興,因為中午時向他們敬酒時才答應不大聲吵鬧。……但我想他們能諒解吧,因為這樣的歡樂氣息在他們的生活中也絕不少見,邱爸在《野百合之歌》書中曾記敘過這樣的情景,祖先們唱道,

酒啊!讓喝的男人,當他們神遊在醉的王國時,醺陶得不知道菸斗已遺落在哪裡?更不知道短裙已罩不著他的……

酒啊!你的名字是葩娃(bava),你的本質是醉啊!我們為你而迷醉。

女子啊!你的名字是女人,妳的本質是愛啊!我們為妳而痴狂。

今晚我們的歡聚就是為了美酒與愛情。我想,古茶部安的祖先們能懂。

 

( 休閒生活旅人手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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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網址:https://classic-blog.udn.com/article/trackback.jsp?uid=stonejung&aid=6639475
 引用者清單(1)  
2014/10/01 14:52 【udn】 購買前先比價!兩用 遊戲 孩子國 游泳池比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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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古茶布安(四)
2013/03/18 00:43

另再關於家屋的一點說明。「盧巒」在日治之後,改變了兩次。最早的模樣就是日人學者千千岩記錄這張相片。也就是當初「盧巒」最華麗的模樣,之後改建將屋頂增高以,方便人容易進出。早先的高度是必須彎腰才能進入。國民政府來了之後,家屋遭逢「新生活運動」影響,進行第二次改造。祖先雕刻被視為落後民族的產物,一律要去除,現在家裡還有留著遭到斧頭砍平的雕刻木柱,其他多數都被平地買家、學者買走。原本起居主屋寬十米,但是非得遵照「隔間」規定,所以才會有「廚房」出現,爐灶由面相的右側移到左側,家門也由右側移到左側從「廚房」進出。而正面立牆也向退後了許多,加上「通風採光」問題出現了從沒有有過的超大型窗戶,而本來是三個小窗戶。至於你說的前庭空間似乎沒有杜爸家還闊餘,可能是面對房屋左側區域及立石後方兩側石板座椅並未整理的關係,使得場域顯得較小。早先的廁所(養豬的地方)位在家屋更左側的區域。千千岩測繪「盧巒」家屋的面寬是14、深8,前庭寬最長是15.8,深7.5。這在他的大著「台灣高砂族住屋」中魯凱及排灣族頭目家屋裡頭,已算是非常寬闊的家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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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古茶布安(三)
2013/03/17 16:31

4)以前日人來搭建的駐在所是木造的,學校校舍也是。現在的水泥房是國民政府來之後改建的,稱作「派出所」,才會有「鴿子」出現。而以前從駐在所延伸到學校校舍、操場、水源地的區域,都是屬「魯巒」家族的領地,日人來了之後借為公共空間使用。su omemes區域的人民是「盧巒」獨有。但其他整個部落的人民是與其外一家頭目kadagilane共有的。

  希望這些部分說明能對你有一點點幫助,這也是我聽我的父親,以及部落中其他長輩所以知道的一點關於家裡的東西。

  然後從你的相片知道,你們應該是在我們101年尋根活動之後的上去的喔!因為街道馬路還算清晰,現在又變得不清不楚啦,也希望有機會能在山上的家把酒弄歌看星星。 

  祝一切平安 佬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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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古茶布安(二)
2013/03/17 16:18

3)盧巒家屋的前身並不在現在這個位置。而是位於su-kacegelane的區域。也就是以前從新好茶上來時會看到一棵高聳的蒲魁樹的那個位置。家屋稱作Dalhapadane,也就是祖先Peleng的房子。祖先Peleng在征戰勝利後從魯敏安接回所有的村民,在那之後重新劃分權力,村民也為他蓋了這房子。後因祖先們覺得這棟房子裡面實在太多禁忌的事情,讓平民百姓覺得實在太不方面,後來決定在su-Omemes區域另外興建一棟房子,也就是現在的「盧巒」。本來Dalhapadane家屋便成為部落的祭祀中心(祖靈屋),也是勇士征戰之前祈福祭拜之地,家屋旁有高處大石是向全部落宣告事情的地方,也是勇士獵頭回來跳舞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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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古茶布安
2013/03/17 15:53
sabaw 平安

    真的很高興偶然間可以在網路上看見您的文章,尤其是關於我們的老部落。因為很多現在的年輕人由於本身並沒有身長在此地的關係,相對來說對這片祖先之地也陌生許多,僅能靠著前人長輩的記憶重述自己去想像,有心的還能夠趁著一些空閒時間找機會回個家。看到你這個朋友可以知道有關於我們的老部落的大小事情,並且很用心的增加許多圖文參考資料,就可以知道你的用心,以及對於我們的部落的愛。我相信你所寫的資料一定能夠對讓很多年輕人吸收很多關於自己老部落的事情,先在這裡小小代表我們的村莊跟你說一聲感謝(馬啦嫩阿),謝謝你。

  我是古茶布安人,也就是這篇文章中所寫到的盧巒家後代,我的名字叫做佬祖,安貴是我的父親。我相信你很多關於古茶布安的事情除了有請教長輩邱爸、杜爸、小獵人之外還參考很多資料喔,真是讓人對於你的用心很高興。但因為是寫到關於家裡的事情,所以在這裡跟你提出一些小部分說明讓你做個參考一下。


1)有關於大地地理雜誌,裡面寫到的魯巒家族中的人物-刺高,指的是我最小的叔叔安正光,對於你的文章裡面描述的人物,應該是再說刺高(安正光),並不是我的父親安貴。我的小叔叔自神學院開始參與反水庫運動,畢業之後除了牧會,一般時間就經常性的回舊好茶參與重建復振文化工作。對於他能夠用自己本身的力量把家屋的三分之一從新立回來,真的讓我們後面的子孫感到很光榮,就如文章裡所提到的「他自幼體弱多病」,但他是邱爸嘴裡說的小巨人大頭目,能夠回家重建家屋,他的兄弟姊妹都非常驚訝,而後他甚至放棄教會工作,跟邱爸、小獵人一起生活在舊好茶。


2)關於家門外的十字架那真的是我父親做的,我們家從我的祖父這輩就篤信基督教,這個十字架是父親安貴前些年回家特別製作的。而前庭上的石柱,是叔叔安正光與邱爸前些年重新立起的。立石是新的,唯獨只有底下的大塊平石是本來就有的一直留用到現在。本來的立石在遷村之後本來遺留於現場,但一位前人學者發現覺得甚為可惜請人揹下山,目前在台灣最高學府裡頭,這是我們家前幾年才知道的事情,都以為他不見了,邱爸與小叔叔憑著記憶重新打造一塊放於原處,希望還有藉著這個「天線」,重新與祖先連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