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山脈印象二：貓公山

貓公山，位在台11線(花東海岸公路)的豐濱部落上。從部落裡族人集會的中心──達魯岸聚會所旁的產業道路進入，水泥舖就的產道到登山口約有3公里遠，這個時候產道正修著路，所以我們早早即下車步行，雖然多走了近2公里的路，但也因此更看清了附近的地貌，對這舊名貓公的地方，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貓公，即豐濱部落的舊名。據說屬於海岸阿美的貓公早期住民初移居於此時，但見河階上滿布著青綠的「貓公草」(即文殊蘭)，因此以阿美族語「Fakong」(貓公)來命名他們的新居地。為了紀念這段往事，現在除了達魯岸聚會所前仍種植著幾盆文殊蘭外，部落裡的許多人家，也樂於在門前種上幾株，藉以表示對先人開墾的懷念。

初走上產道，回頭一望，即可看清楚豐濱所處的地勢。但見貓公溪在這裡繞「S」型地轉了兩個彎，而豐濱正位在河彎處的河階地上，再稍遠處，則有丁子漏溪來會，兩條溪合流後不久，即在部落後方蜿蜓出海。雖然看不全，但已可略見豐濱地理的優勢，以及先民選取居地的智慧。

產道沿著貓公溪岸走，此岸高處多見開墾的痕跡，初冬時節，一畦畦空曠的旱田更見荒涼，山邊取水較方便處，也還有些開墾為梯田的水稻田，但這些田地都偏小，我想和他們的祖先初來此地時的墾殖樣貌，大約也近似吧。

河對岸的開墾地依稀也類似，只是更清楚是開在河邊大大小小的河階地上，這也顯示了阿美族人開墾土地的方式。朝河對岸的上方瞧去，則是和此處貓公山稜略平行的新社山稜，除了上午曾登臨及眺望的望東、新社山外，還可見到光復一帶阿美族人的聖山──太巴塱山，這高逾700餘米的山頭兀然挺立，難怪會成為縱谷平原裡阿美族人歌頌的對象。

視角再往南轉，一長稜尾部有一錐狀山頭，那是明早山行的目標──丁子漏山，山下則有海岸阿美的另一重要族群──丁子漏部落和它相依偎著。

往前路看去，還更有風景，眼前正是許多阿美族人認定的祖居地──八里灣山。這高逾924公尺的大山頭，是秀姑巒溪以北的海岸山脈北段最高峰，日本人以其山形類似「富士山」，因此又稱之為「貓公富士山」，意即貓公地方的富士山。而阿美族人自己則稱之為「奇(吉)拉雅山」，或是戲謔地稱為「奶奶山」(因為山頂有兩個山峰，形似)。

相傳古時候發生大洪水，有兩兄妹乘坐木臼躲過了水患，最後漂流至「拉瓦山高地」，即現在的奇拉雅山，他們在山上住居下來，並且結為夫妻，後來，他們的子孫從山上散布下來，成為現在海岸阿美及秀姑巒阿美的始祖，因此許多阿美族人都認定這座山峰是他們祖居地，每年各部落舉行豐年祭前，都還會派代表到聖山頂上致祭，敬告祖靈這一年的豐收喜悅。

雖然不明白傳說的真實意涵，但只要你途經豐濱，無論在海岸邊，或是在貓公溪畔，甚至是較遠處的丁子漏部落裡，你都可以看到八里灣山獨立龐大的山影，他傲視著山下的子民，也難怪山下的子民要對他投注以深深的敬意。

一如望東山，貓公山也沒有所謂的登山口，我們選擇的起攻點在一處農家開墾地的上方，或許我們的運氣不夠好，選擇了一條不是最好走的路線；更或者是貓公山本來就猙獰，它比望東更加悍拒人們的登臨……總之，貓公山讓我更加體會了海岸山脈的困難及艱辛。

這是條更加陡上、更為漫長的上切路線；而且山體上還是最髒、最鬆滑的黑色腐埴土，經常連一處踏實的踩點都不易找到；而且山壁上的植被，擾人的藤蔓一樣不少，但可以用來抓踩的枝幹卻極度缺乏，淺根系的蕨類、姑婆芋，在我們的踩踏抓取下，自顧尚且不暇，又何談能加之以援手呢。

整段上稜的路線，都彷彿有股冥冥的力量在阻止你上行，好像貓公的山神就端坐在山稜上，指揮著所有藤蔓、滑土，勾跘著你，或是讓你不小心腳底打滑沾了一身黑泥……但這些全力抵抗的蔓藤及草葉終究也付出了代價，在我們上行的路徑上，留下的是一路零亂狼藉的殘枝敗葉，幾次我回頭看著自己踏碎的綠殘紅瘦，心裡都不禁感慨這片山林似乎沒打算，也不歡迎人們的進入，他們似用最慘烈的對抗，來表達自己的無聲抗議。

山旅的終點是395公尺高的貓公山巔，這裡有顆日本人埋的圓點基石，編號是「4306」號。能登臨貓公山已甚慶幸，既使山頂上沒有展望，但我們實也不敢向嚴厲的貓公多要求些什麼了。

走下山，在農舍的墾地上遇見了女主人，這個從阿里山嫁到這裡的鄒族姑娘有雙極大的眼睛，看到我們從那麼匪夷所思的山壁上「滑」下來，眼睛更睜的大了。聽她說貓公山上的山豬甚多，獵人的獵徑還更靠山的那頭，但從山頂附近幾乎看不到獵人的足跡，即便有獵徑，那裡的貓公是否脾氣較好、更容易親近些，卻是誰也說不準。

再走回產業道路，已是晚霞滿天，遠處剛來時沒注意的新瑞山影正映現在彩雲中，又是一座獨立的海岸山脈名山啊！

再回頭望，貓公也在夕陽的殘照裡。只是，任誰也看不清他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