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印象二：南玉山

第二天，天未亮，我們即頂著2℃的低溫摸黑朝南玉山出發，為的是想多爭取些清晨山雲未上湧前的展望，這次山行期間，鋒面已在北部滋擾，較南的玉山山區天氣雖然尚可，但雲量仍多，估計上午十點過後，可能即不見展望。

但人算不如天算，原本昨夜入睡前的一天星子，這時全為濃重的霧氣、鉛雲所掩盡，隊伍裡少了聲響，只餘默默，每個夥伴的心頭上彷彿也起了層陰霾。

去南玉山的路，初始要先爬升200公尺(3640m－3870m)上三叉峰的西側稜線。而在三叉峰北側面的碎石路上有一叉路口，往上續行可直抵3900m的三叉峰山頭；往右繞行則是前往南玉山的路徑。這段腰繞至三叉西稜的路十分破碎，並不好走，若是不喜歡走危險地形，在叉路取上走三叉再下西稜，較諸取右往南玉的路，除了較陡上外，時間、距離實相差不多。

也在叉路口附近，天開始透亮，天上濃雲依舊，可是晨霧卻已消散，讓我們得以回頭看看晨起摸黑的來時路。清晨的山總是動人的，像一覺剛醒來，還帶些慵懶，可晨曦下一種特有的清麗，卻是任何水墨、油彩都難以寫畫。

在三叉峰西稜的叉路口，我們和阿億告別，他帶著一包水泥，要去鹿山黏早已斷折的原點基石。而我們的路在下方，要從三叉西稜的高點下切近400公尺(3870m－3450m)，找腰繞至小南、南玉的山徑。

這段下切路的路跡並不明顯，只能從一些踏痕及堆石判明路路徑，也在這段路徑上，我們終於看見老天露了臉，天上有了藍天，每個人心上的陰霾也隨之飄散。南峰及東小南山稜上一些白雲還賴著不走，但逐漸也讓山風、朝陽給全攆了去，那山、那雲、那陽光、那枯木，在眼下盡情做戲，走在這樣的下坡道上，怎能不輕快以應呢！

下坡路走到底，腰繞路上也有好風景。腰繞路開始是走在南峰腳下的一片深林裡，這裡是冷杉及玉山圓柏的家。第一次來南玉時，他們高大美麗的身影即在我心上烙下了極深的印象，幾年過去了，我仍然惦記著這片極好看的林子。可是這次重見，震憾沒那麼大了，這可能和我這幾年走得多看得多有關，但樹林還是極美極好看的，冷杉的靜冷、圓柏的多奇，一點都沒改變，一些火燒過後的枯木也極富姿態。有些人愛山，是愛看山上的林子，而這片山林，即值得這樣的喜愛。

穿過了林子，即可見到南玉山行的重點特色了──秋色無邊的金黃色草坡。從此前去，幾公里的腰繞路全是一望無盡的高山箭竹短草坡，這也可能是許多曾走過南玉的山友，最難以忘懷的景致。

沿草坡腰繞路續行，約半小時後，玉山小南山龐大的山體突然躍入眼前。小南山，是玉山山塊裡所謂的「玉山十一山」中的一山，他最大的特色在於峰頭是由三座巒峰構成鋸齒連鋒，大面積的草坡加上鋸齒連峰，使他的山形極好辨認，幾次在南橫附近的山頭上，都可以清楚看見，甚至一直以來，我都誤認他為南玉山。

從這裡看小南山，我們可以很清楚地發現從小南向南玉延伸的山陵，一面都是生長著草原的斜面草坡，而另一面卻是直上直下的黑色裸岩斷崖，而且這斷崖即是昨天沿著塔塔加步道跟著我們一路走，在楠梓仙溪對岸聳立的陡峭岩壁。一面斜，一面直，這是地理上很典型的「單面山」地形，山的兩面，給人兩種全然不同的印象。

這也可以稍微解釋這裡的植被樣貌。單面山的斜坡因為不易留住表土，坡面土壤貧瘠，所以只有能耐瘠的高山箭竹適合生長；而斜坡下方往往有些表土堆積，所以斜坡下常可以生長些樹林子，這也正是我們在小南、南玉一路所見的植被景況。

南玉山徑從小南山的山腰間穿過，並不上小南山頭，要上山頭還得往上直攻約100公尺左右(3450m－3550m)。小南山較南玉還高些(3540 v.s. 3381)，山形也更具特色，也因此常有人錯認小南為南玉。1930年代鹿野忠雄涉險(那時附近的玉穗山尚有「未歸化蕃」拉荷阿雷)登上了「南玉山」，其實更可能登上了近前的小南山。小南較南玉其實更有百岳的樣子，只是比南玉少了顆基石而已。

山徑再行，本以為南玉不遠了，但南玉卻像個頑皮的孩子，直躲藏在稜線的最深處。原以為轉過了前面的山頭即可望見了，轉過山後，才發現南玉還深藏在更前方的雲深處。

山徑雖長，卻不令人氣餒，反而走得興高采烈，因為一路都有好風景。往前看去，前方雲白悠悠，雲裡有安東昆山、廣東丸山、以及玉穗山的淺淡山影，而玉穗山還是當年拉荷阿雷負隅抵抗日本的所在，雲裡霧裡還藏著一段漸為人忘卻的歷史。

往後方看，南峰、東小南上的擾雲幾已全然退去，山頭上全是一片青空朗朗，可以看到從南峰、三叉峰，往小南、南玉一路拉過來的西南稜，

也可以看到玉山南峰往東小南山拉出的南稜。這西南、南稜，再加上往圓峰的北稜，以及往鹿山的東稜，這四條稜全匯集在南峰、三叉峰一帶，足可見南峰、三叉峰在所謂的「玉山後五峰」(玉山南峰、南玉山、鹿山、東小南山、小南山)裡的十字路口要衝地位。

鏡頭再抓近一些，百岳中的南峰(3900m)及東小南山(3709m)這裡也看得分外清楚，南峰像一座雄偉的堡寨，而東小南只是山稜上一個微形的起伏，剛與柔，強與弱，這裡看，兩山擁用全然不同的山形及氣勢。

近十時許，轉過了最後一個山頭，我們終於見到了位在稜線尾端的南玉山。不同於一路的高山箭竹草坡，南玉山頭反而有些蒼綠的森林覆蓋……即使人到近處了，他還是不想讓人看清楚。

穿入森林，走上南玉的山頭，這裡已是玉山山塊西南的最邊上。山頭的東側為樹林所遮掩，可西側卻有極佳的展望，阿里山群峰、塔塔加鞍部、楠溪林道，以及楠梓仙溪上源，全都一覽無遺，這也是我們此趟山旅所行的最遠處，再後來，我們將重新投入玉山的懷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