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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3/26 15:49:53瀏覽1471|回應0|推薦5 | |
在寫前一篇大昭寺時,我一直很犯難,因為我無法將大昭寺裡那些虔誠的禮佛者寫得深刻,我想,這與我和那片土地尚不夠熟悉外,也和自己在信仰方面的局限有關, 為了補足這一塊,我特別翻出了2005年12月號的中國國家地理雜誌一篇溫普林先生寫的朝佛者,這是一篇我極喜愛的文字,他把西藏朝佛者那顆虔誠又可愛的心,極生動而有趣的刻畫出來,且又有些大昭寺的背景介紹,這也是我在寫大昭寺時一直覺得寫不好,刪去的部分。 以下是溫普林先生所著《朝佛者》的前半部,希望大家喜歡:
儀式的力量 第一次遇到叩長頭的人,我的心裡受到了強烈的震撼。 他們的雙眼直視蒼穹,口中喃喃自語,手上戴著專用的木掌手套——有的還釘著一層鐵皮,「啪」、「啪」、「啪」,平和而響亮地拍出三聲。伴隨第一聲,雙手高舉過頂相擊;第二聲響在額際;第三聲則在胸前。據說這是對佛、法、僧三寶的頂禮。三次極富美感的合十之後,他們在向前邁出一大步的同時,陡然撲倒於地,拍 打出一陣薄薄的飛塵。 於是,朝佛者大都是灰頭土臉的。他們前胸繫著的那塊專用圍裙,雖然由整張犛牛皮製成,也早被磨得斑駁不堪。他們的額頭無一例外地留下了厚厚的繭子,有的甚至突起了一個蛋黃大小的「瘤子」…… 也許因為搞藝術的原故,長磕首先打動我的,是儀式的莊嚴和形式的美感。起初,我認為它是一種超凡脫俗的行為藝術,都不敢跟他們搭話。我想,這些具有超凡意志的朝佛者怎會與凡人共語? 後來,慢慢地試著接近,才發現他們的笑容是那麼燦爛,目光也是那麼清澈。他們說一個藏族人一生應該磕10萬次等身長頭,這是修持佛法的基礎,是在進行心靈的洗禮。等到了終點——聖地拉薩之後,在布達拉宮腳下,在大昭寺門外,他們就能洗盡心中的煩惱和汙垢。通常,完成了這千里迢迢的長磕之後,風塵僕僕的他們會在拉薩河沐浴乾淨,換上一套妥善珍藏了一路的漂亮藏裝,虔誠地進入大昭寺朝拜,燃起百盞、千盞酥油燈。一生有此壯舉,終身榮耀。 古往今來,人類為了提高自身的尊嚴創造出了一系列程式化的行為,這便是所謂的儀式。這些儀式的產生多半與人類力量難以實現的願望有關。通過儀式產生美感,使得儀式本身具有了獨特的魅力和力量。 對朝佛者而言,聖地——朝聖的目標、宏大的誓願,朝聖之路——遙遠的征程、艱辛的苦行,儀式——嚴格的程式、精神的磨礪,這三者缺一不可,表達了他們的信仰,也是他們的習慣。 我曾經詢問幾位藏族人為何要用這樣的儀式來表達信仰,付出如此艱辛又有何收穫,他們的回答是出人意料的: 「我沒覺得辛苦啊,因為一路上得到了許多人的幫助。」 「我覺得這樣心裡特別平衡。」 「心裡特別快樂。」 快樂?或許通過這種具有美感和形式感的生命儀式,朝佛者的精神會得到昇華,產生一種超乎尋常的想像和快感,使他們得到一種超越自身的力量,他們的生活軌跡也會因之而產生富於奇跡的變化。
去過西藏的人都有這樣的印象,許許多多的藏民每天都行色匆匆地走在轉經路上。茫茫荒野,也常常出現磕長頭的人和朝佛的車隊。 西藏是一面魔鏡,每個人都能從中看到自己要看的東西。朝佛者們目光的焦點,自然是佛陀、神示現人間的表記:如珍珠般遍佈雪域大地的佛塔,刻有精美佛像、佛教經文的瑪尼石,紅、黃、藍、綠、白五色經幡,在蒼茫高原星羅棋佈的寺院、佛堂,既有性別也有生日的神山聖湖……自然的和人文的,在西藏構成了連天接地的 表記。這些表記,都是藏族人心目中應該朝拜的聖跡。 當然,超越了一切聖跡的聖跡,還是拉薩大昭寺裏那尊釋迦牟尼像。 拉薩是一座近乎完美的聖城。群峰環繞拉薩,形成了天然的屏障,滔滔大河猶如飛動的哈達,日夜不息地拱衛著布達拉宮。它是一座迷幻之城,調和了熾熱的陽光、低懸的雲朵、懶散的腳步和莫名的興奮,一年四季節日不斷。虔誠的信眾從千里之外趕來,朝拜著幾十道聖跡。 有一次,我在羅布林卡看見了唐卡《西藏魔女圖》。畫中魔女仰臥,豐頰肥體,有山有水,意境高妙。魔女面目也不可憎,碧眼金睛,柳眉彎彎,唇紅齒白,神清氣朗,只是兩顆虎牙和偏長的指甲略顯妖氣。魔女的全身佈滿了大小寺廟,其中布達拉宮鎮 在胸骨,大昭寺則壓住了心房。據說,這是秉承文成公主之意而作。因為公主入藏時一雙慧眼洞察到西藏恰似一個側臥的魔女,而拉薩正處於心口的位置,其中臥塘 湖正是魔女的心血命脈所在,必須建寺以鎮之。於是,聖地之中的聖地——大昭寺得建,雪域高原開始大興土木,修建寺院和佛堂。 同一則故事在聖地拉薩的民間也早有耳聞。拉薩人將西藏魔女的身材縮小,說成是拉薩的形狀。許多喇嘛都會講起文成公主的故事,說她如何建寺鎮住了拉薩的魔女。 那年我回到北京後,閑來無事,描畫出大魔女的形狀,再將拉薩的聖跡一一安放。巧的是竟然也大致相符,大昭寺恰恰處於拉薩魔女的心臟位置。雖然這無法和古人的意境相比,作為一幅聖跡分佈圖也還算有趣兒。
轉經,即圍繞著聖跡順時針地轉圈、頂禮的一種儀式。大多數藏族人把每日的轉經視為必修課。當然,每天轉哪里,每年要轉哪條路,得視體力和財力而定。小到一 座佛塔、一個瑪尼堆、一片風馬旗陣,大到神山聖湖、每個地區的聖跡、整個藏區甚至包括印度在內的佛教聖跡,都有其單獨的轉經路線。於是每個藏族人心中都有 無數條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的轉經路。 譬如,在拉薩,朝拜了大昭寺裏供奉的那尊鎦金12歲釋迦牟尼等身像,達到這次朝拜的終極目的之後,朝佛者們並不急於離開,下一步是轉經。以大昭寺為中心,拉薩有3條主要的環形轉經路。 第一圈,即內圈,是大昭寺的一排排轉經筒。藏語把這一圈叫做「囊廓」。「囊」是「內」的意思,「廓」就是「旋轉」。第二圈八廓街,「八」是「中間」的意思,「八廓」即中轉經路。第三圈,則是外轉經路,藏語叫做「林廓」。 在「囊廓」,每日是人頭攢動;清晨和傍晚,「八廓」也是人流如潮;除了重大節日,林廓路上很難看到這種景象。因為在那裏的白天,稀稀拉拉的朝佛者已被現代化的滾滾紅塵所淹沒。但是,假如你起得很早,天還沒有亮,在林廓路上也能看見他們急匆匆的背影。 對朝佛者而言,轉經就是家常便飯,哪天轉不動了,就意味著生命停止了,而來世即可開始了——若能在轉經路上死去,還被認為是非同尋常的福氣。 我見過一個老太太,她磕著長頭到八廓街以後突然倒下了,有好心人把她送到醫院進行了搶救。沒想到老太太醒過來之後,一陣捶胸頓足、嚎啕大哭。轉經路就是藏族人的輪回之路,老太太不想在醫院回去,你想她能不痛哭嗎! 還有更絕的。有一年我在藏北拍攝達木天葬台時,曾經遇見幾個「老太太」在那裏轉經。她們中有一位雙目失明,只能依靠前面的人用一根繩子牽著轉。其實她只有三四十歲,可是皮膚曬得特別黑,在她閉上眼的一瞬間,我發現她眼皮裏還保留著非常白的一道——那應該是本來的膚色吧。她的臉上佈滿了溝槽,比內地五六十歲 的老太太還顯老。 我問她們有沒有去過拉薩,其中一個很肯定地回答,「去過,我們全都去過」。「她也去過了?」我指指失明的那位,大家哄笑起來,她很羞澀地用嘴咬著自己的手指也笑了。 沒想到,過了一年,在大昭寺門前,一陣悠揚的牧歌引領我遇見了她。她一個人來到了拉薩,在大昭寺唱起了牧歌。從藏北到拉薩,一路山高路險,真不知道她是怎麼走過來的! 在西藏待的日子久了,我交了不少藏族朋友。傍晚無事時我喜歡面向大昭寺坐著,看匆匆轉經的人流(的確是匆匆,常常轉經的人都是健步如飛的)。幾乎我默念誰的名字希望他出現,他就能出現。這個遊戲屢試不爽,讓我深感有趣。 有一年我說好長時間沒有達木天葬台的消息了,默念著,一會兒,一個達木的大胖喇嘛就拄著棍子出現了。想念青朴山的朋友時,也低頭默念,果然,丹增、德欽轉出來了,君美轉出來了…… 有時,會突然有人大叫我的藏族名字「嘎松澤仁」。回頭一看,是阿須的喇嘛們。「走!」老朋友見面異常興奮,他們夾著我的胳膊就向朝佛營地走去。 拉薩的朝佛營地一直沒有消失過,幾乎所有來此朝佛的人都在城郊搭了帳篷。整個拉薩聖城都是這營地不斷「擴張」而來的。營地裡總有許多充滿了稚氣的孩子,有些還在繈褓之中,顯然就降生在朝佛的路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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