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注意到這個吹蕭人是很偶然的一件事。

大學畢業之後，有一陣子，我在民生東路上班，下班後，我喜歡沿著敦化北路往南走，走到南京東路再右轉，然後，搭一段公車到南京西路，那時候，還沒有捷運，所以我要從地下道走到中山北路上去搭公車回家。

那一天，一個濕濕溚溚的下雨天，我沿著敦化北路往南京東路走，沿途，敦化北路塞車塞得像個大停車場，路上行人行色匆匆，我本來很急切地趕著路，但轉過南京東路後，心情突然鬆懈下來，換成以逛街的心情向前行。

秋天的傍晚，天色暗得很快，才六點多，天色已然全黑了。當我踏進地下道時，盈耳欲絕的竟是滿腔哀怨的蕭聲，吹的是「月夜愁」，一時勾起我無限的思緒。

這蕭聲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在這個快速的、繁忙的、甚至有點煩躁的都會裡，它的聲音應該是饒舌的，或是搖滾的，而不是這麼哀淒的聲音。這蕭聲應該屬於田園的、農村中才有的閒情逸致，大家在農閒時，沏壺茶，就著月光乘涼賞月，吹蕭弄笙。然而，這蕭聲出現在這裡－－繁忙緊張的台北市，又是多麼不搭調啊！

我的腳步聲，答，答，答地由遠而近，經過他，再由近而遠，慢慢走出他的範圍。這個人戴頂邋遢的草帽，左右均往下塌，因此遮住他大半個臉，只露出一點鼻和唇，中氣十足，蕭聲溢滿了整個地下道。

他面前的地上，舖著一塊綠色的塑膠布，上面零星地擺著幾塊玉，他十分專注地吹著蕭，根本無視於過往的行人，對於眼前的生意，似乎做不做也無所謂。

因為我不是天天走那條路，他也不是天天出現，所以自那一次以後，有長一段時間，我不曾再遇見過他。

就在我幾乎把他給遺忘了時，有一次，我不經意地踏入了地下道，一踏入地下道我就知道－－他又來了。

這次他吹的是「三聲無奈」，同樣的悲涼況味飄滿整個地下道，但來往的行人兀自走著，誰也沒有駐足下來。那哀怨的蕭聲，無由地牽動我心中一股淡淡的哀愁。

我刻意慢下步子，緩緩地從他面前經過，我看見他面前那塊塑膠布上，幾塊零零落落的玉旁邊，竟然有幾個圓圓的銅板，我心中不禁納悶：「他，究竟算不算是乞丐呀？」我猶豫著是不是要學人家丟銅板給他，但又覺得那樣似乎有點侮辱他！

他看起來老神在在，似乎毫不為周遭環境所影響，兀自將那股淒涼的蕭聲，注滿整個地下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