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角遇見愛…小書店的感性故事(二)

         那天難得與現今書店主人Jim Toole巧遇，他是個喜歡觀察人、談論人的率性書癡，結果怎知話匣子一開，他就滔滔不絕的道出好些書店的來由故事。再加上當天寒冷，造訪書店人不多，他的嗓門一開，原本委身在店內各個角落的愛書人漸漸圍著他探詢，他老人家大概也是位”人來瘋”，對這家書店的喜、怒、哀、樂完全表現他的言談中…在場的人們簡直如他的粉絲一般，聽的如癡如醉，尤如回到從前…

他說這間二手書店的創始人比爾蓋何(Bill Kerr)原先也是在店中打工，當時書店的店名是威沃書店(Wayward Books)，比爾愛書如癡，書店生意又清淡，所以決定每月打工的工錢都是用書店中的舊書折抵支付。後來原書店主人因移居緬因州(Maine)而決定關門大吉，比爾不忍書店因此結束，所以在1991年買下這間二手書店，並更名為現在府華相當聞名的《國會山莊書店Capitol Hill Books》。由於書店生意不穩定，比爾同時必須在華盛頓郵報(The Washington Post)兼差夜間擬稿與排版工作，才能撐起這家書店的開銷。當時在書店附近有家餐廳名叫”蒙馬特(Montmartre restaurant)”(現今在華府是每日高朋滿座的法式平價酒吧餐廳)，比爾經常在假日去打打牙祭，還好餐廳老闆也是愛書人士，所以比爾幾乎都用店內的書來支付餐費，這也算是各取所需吧。

1994年由於心臟病突發，比爾在自家書店的二樓起居室過逝，享年58歲。比爾一生雖未婚，但也算是與自己心愛的書卷長相廝守。比爾的姐姐對書店並沒有感情，所以很快地將書店租給他，所以他就意外地成為現任的書店主人。由於藏書越來越多，所以在1995年2月他索性將二樓起居室也規劃成藏書區，由於書店規模漸大，書種及稀有書目漸增，在書友們的口耳相傳之下，生意日漸興隆。但他強調，他從來不會因為店內生意的好壞而降低搜購書選的標準。這老傢夥還蠻有原則的…

    Jim說他賣最多最好的書是小說類，而且買書的人大多是女性，男性的客人來店內看書的多，買書的人少。另外有些男生一到店內他就知道一定為了陪女友，才不得已來到書店。這種男人在店內通常不是一幅自以為很Cool的高傲模樣，就是一幅嫌惡店內又雜又擠又舊的表情。通常碰上這種男人，Jim都會找一些品德教育的書免費送給他女友，而且叮嚀她回去一定要讀給她男友聽。因為這種人一定是書讀得太少了…

    早先在書店附近有不少陸軍營區及海軍造船廠，按理說應該有不少軍人來店內消磨時間，但這些士兵很少用閱讀來打發時間。Jim是美國海軍的退伍軍人，他毫不遲疑的說出他在海軍待了30年又26天2小時，其實他熱愛海軍，退伍後一度不知接下來的人生要如何渡過。他說美國海軍控制了全世界75%的海洋，由於他周遊海上多年，跑遍全球各大洲，也到過許多國家，所以他對國際關係很有興趣。他開始大量閱讀有關國際關係與外交事務相關的書籍，而且在加州工作時還取得了碩士學位。退伍後他決定離開加州，直奔華府，他說加州並不是不好，它有燦爛的陽光，有漂亮的沙灘，有看不盡的美女，更有好萊塢五光十色的精彩生活。但，這並不適合他，那些吸引人的東西他都看過玩過了，只有華府的歷史人文能夠讓他過得更快樂，就像很多人終老時，還是認為髒亂的紐約還是他們最想待的地方一樣…           

    Jim來到華府立即在國會大廈附近找尋落腳之處，愛書的他自然被這間老舊的二手書店所吸引。最初他還在華府別處從事校稿工作，但是他實在太喜歡與書為伍，而且也厭倦了為別人改稿的工作，所以當他得知書店在原主人比爾過世後有意結束生意，立即向比爾的姐姐表達承租經營的意願，並且獲得首肯。從那時起，他就將全部精力投注在這間書店，並且傾全力的搜集有價值的二手書，二年後他將一樓的店面擴充，原廚房及餐廳也塞滿了不同類型的書。由於書店漸有名氣，舊書取得的管道也瞬間擴增，幾個月後他不得不將自己在二樓的起居室也規劃為展書區，同時為了營造老顧客的懷舊與好奇，特別將比爾在世時的寢室，規劃成玄疑偵探類的展書區，透過狹窄的書區通道與柔和的投射燈光，再加上堆到天花板一般高的書架，與木質地板的腳步聲，讓人彷彿落入時光隧道，成為偵探小說中的主角人物。

近年來他又將地下室整理成音樂與藝術專區，佔地雖然不大，但感覺相當溫暖，特別是在華府寒冷的冬天，當讀者慵懶地繾倦在角落，手中翻閱著不知明作曲者隨意修改的譜稿，耳中聆聽著莫札特輕快的華爾滋小步圓舞曲，或是蕭邦的鋼琴協奏曲，幻想著在大歌劇院享受無人煩擾的音樂盛宴，自然地陶醉其中…

年前比爾的姐姐過世之後，繼承財產的後人欲將這棟老書店拍賣，更想要把它賣給建商改建成大樓，對Jim來說，這兒就像它的愛人一樣，怎能說搬就搬，說賣就賣呢? Jim想，就算傾家盪產也要保留它，但問題就是他也沒有這種家產可贖。實在是在無計可施之下，平日頗有風骨的他，也不得不向現實低頭。他開始四處向朋友借貸，也向銀行周轉，最後還向他平日最唾棄政客低頭，才終於籌到足夠的借款買下書店，從此真正擁有這間他一手打造的”閱讀之家”。

如今Jim每週花90小時在書店工作，書友們也不斷的帶來好書拍賣，但從他這些年來找書的經驗中發現，最佳的二手書其實是來自於甫過逝的人家，因為不論是金銀財寶或是房地股票，家人都搶著接收，唯獨滿室的書卷乏人問津，甚至棄之如敝履。但這些塵垢滿布的舊書，對他來說卻是如獲至寶。所以如今店裡大部份的二手書都是來自於房地產仲介、舊屋整理或傢俱拍賣現場搜獲。

最後Jim很驕傲的說，在他的書店有幾個規距要注意(他真的洋洋灑灑的寫在店內昭告書友); 首先是這個書店只有在門口掛著”OPEN”的旗子出現時，你才可以進來，否則會被他轟出去。第二是在店內不可使用手機，因為這兒是書店不是電話亭(This is a book store and not a phone booth)。第三是某些話不可以在店內使用，例如oh my God, neat, sweet, have a good one, that’s a good question, Kindle or Amazon等等。當書友們在他面前說這些話，他會告訴他們再回去多看一些書，因為他認為這話都很腦殘(mentally lame)。 

聽完他一席話，也似乎走過他一段段曾經經歷的從前…在這小書店中蘊藏著許多感性的故事，這像Jim這樣一個對書執著一輩子的人，背後有那麼多的喜怒哀樂。時代不斷地變化、小書店陪伴著它渡過一次次的困境，他知道他的二手書店最終也會不敵時代的巨輪，但，無論如何，他對書的那份”愛”，從未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