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6/02/28 20:36:10瀏覽385|回應1|推薦15 | |
鬼火(下) 杜開隨手記34 人生客旅,會發生很多極難想像的事情。就好像我從未想過,我會在崩潰後的人生中,開始寫詩、寫散文,書寫過往來療傷。 那年在東京街頭,我走近街邊點著白蠟燭、鋪著白桌巾的小方桌上一看,原來是命相攤,一桌又一桌,毎隔一百公尺就一攤的距離,一根又一根的白蠟燭,點亮了整個東京街頭。 這鬼火一樣的街道,原來是滿街的命相攤。 原來日本人也是迷信的,年輕的命相士,一個又一個鵠立在街頭,等著迷途的人上門來迷津指點。人生何往?我想,對多數人來說,都是極其想預知的謎面吧,而我,當時也渴望擺脫那無力的人生。 我晃著晃著,想找個能說中文的命相士,但似乎挺難的。後來我想想,也許能講英文的也行。 我在高架鐵道橋下,找到ㄧ個看起來比較開朗的男命相士,走過去說:「Can you speak English?」他原本堆起的笑容,忽然在燭光下皺了起來,連連搖頭,似乎連「No」都說不出來。 我有點挫折,又繼續往小巷子裡找。一個女命相士低著頭在讀書,我想,這個人應該比較有學問吧?於是繼續用英語試探。她抬起頭,看著我,笑一笑,也搖起頭來。 我接著說:「You can write in Chinese?」 她還是微笑的搖搖頭,挺酷的樣子。 我放棄了在日本算命的打算,乾脆在街道上輕鬆的走著。日本雖然是一個高齡化社會,但是東京的夜晚,每一家小餐館裡頭,似乎都是年輕人在喝酒。而且不只男人,連女孩子也加入了。 這些上班族都穿得很黑暗、很沉重,也許是深秋的關係,也許是日本還在十年經濟大蕭條的谷底關係。那一年,我對夜晚的東京,在一群日本年輕男女身上,看到的是跟我一樣,不知前路何往的哀傷。 經濟環境的低迷沉悶,會讓一整個年輕世代感到焦慮與徬徨嗎?我不知道,我當時只知道,我不曉得自己要做什麼。雖然我住在日本最高價的酒店,逛著最繁華的銀座街道,同時陪著一群高資產階級的人在日本街頭走著,但……,那似乎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的生活是什麼呢?我一點都不清楚。那是一種很深沉的黑暗,讓你的人生感到很無力。你不知前路何往,而路邊卻竟是鬼火一樣的命相攤,似乎有人能告訴你答案,答案卻又近得那麼遙遠。 我想起了香港。有一年,我去香港黃大仙廟觀光時,也是香港景氣最低迷的一年。廟裡頭,跪滿了一排又一排求籤的善男信女,猛搖著籤桶,似乎希望搖出人生解脫的答案來。 那嘩啦嘩啦響著的籤筒聲音,似乎在日本東京街頭搖響起來了。午夜接近十二點的時候,男男女女似乎是急著要去趕最後一班電車的樣子,穿上了風衣,從每一個巷口、每一家餐館裡頭,嘩啦啦的走了出來,腳步匆匆的往高架鐵道橋下的車站方向走。 一群人,引起了一陣騷動,在銀座的街頭。 現在想想,那一年,其實是日本經濟蕭條的尾聲。我隔兩年後再去日本大阪,已可明顯感覺到街道上有著豐沛的買氣。這兩年,日本股市大漲,上班族的薪資也都調漲了。一個新的日本社會,似乎跟三四年前不太一樣。 當然,我也變了。人生經歷了意想不到的事情以後,心境多少會產生變化。也許,那變化需要一兩年去醞釀,或者更長。但有時候,一兩天就會改變了很多東西。 午夜十二點過後,東京街頭好安靜。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只有一攤又一攤的白蠟燭,點燃了寬闊無人的馬路。 我往帝國飯店走回去時,那些夜晚施工的工人,依舊安安靜靜又認真的在執行他們的任務。他們頭戴著乾淨的安全帽,裡頭是一些灰白的頭髮。但那是一個極其認命又認份的社會,每一個人還是兢兢業業的在扮演他們該扮演的角色。 我在日本學到了什麼嗎?沒有,依舊是無盡的哀傷,伴隨著我這幾年的生活。一直到某一天,我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情以後,我才知道黑暗原來是會終止的。 當你知道自己想做什麼的時候,人生的黑夜與白天,似乎就不太重要了。 我想起了那條鬼火的街道,還有頭戴安全帽,拿著紅燈指揮棒,在空無人車的街道上,非常認真的指揮車子的日本歐吉桑。 他憨厚的臉,原來是這麼可愛的。 那個夜晚,原來我還是找到了擺脫命運的答案,只是當時還不知道。2006/2/28 |
|
(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