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蘭若隨筆(中) 杜開隨手記29
我或許,或許可以在墓碑上寫著:「一個樂阿蘭若行者」。
唉,我曾經在這屋裡,翻閱過好多的佛經,如今,他們一一都鎖在書櫥裡,連書名我都快忘了。只剩下我ㄧ個人,偶爾會在深夜裡,孤獨的沉思過往。
「須菩提是樂阿蘭若行者,以須菩提實無所行,而名須菩提,是阿蘭若行。」 ----《金剛經》〈一相無相分,第九〉
好多年後,我還記得這段經文,依稀在我腦海中的某處,瑩瑩閃著那印度覺醒者的話語。那是兩千六、七百年前的對話了吧,那時,那個西周的中國詩人正在華北平原的某處,追思著故鄉逝去的楊柳吧。
「昔我往矣,雨雪霏霏;今我來思,楊柳依依。」
我的心情恰似剛好倒了過來。在我窗前躺著的,是這樣一座美麗的花園,而回到故鄉的我,心情卻是這般美好,好像輕輕飄落的雲朵,在我的心上畫了一幅美麗的油彩。
這些天,我把滿是灰塵的書桌擦得一乾二淨,把丟在倉庫裡的檯燈找了出來,擺在桌上。
點起燈,我寫下此刻的心情。
人生充滿了無限的可能性,如果我們靜下來好好沉思的話。只有貼近生命,貼近心靈的深處,我們才嗅得到這生命花園裡的盎然生機。
年紀漸長,我似乎才看清了人生中的某些荒謬,然後回到年少時夢想的起點,重拾那靜謐的人生。
在這湖濱簡陋的小屋裡,有一個家,一個故鄉,依舊躺在這湖邊,無聲無息的,不會對人世間的諸種煩惱發出任何爭辯。
「阿蘭若」是印度梵語,華語翻譯為「無諍」。《華嚴經》云:「有諍說生死,無諍即涅盤」。我不知道涅盤的境界為何?但是在人生歲月的洗鍊中,一種與世無爭的心境,越來越濃烈在我心頭。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
薇,有人說是野碗豆,在路邊採摘著野碗豆的古代詩人啊,看著那新冒出初作的嫩芽,興起了想回家鄉的感嘆。眼看著歲月如梭,一年又將過去了,歸鄉之期,卻遙遙無期。
相較之下,我可說是個幸福的詩人,當我重新拾起筆,用詩歌來彩繪我故鄉的土地時,有一種莫名的生命力,盈盈充滿我的靈魂深處。
那一年,在銀色的月光下,有一個少年在夢中乍醒,揉著半睡半醒的眼,在隨手找來的紙上,寫著吟詠月光的簡單詩句。
詩句寫的是什麼?我都忘了耶,也找不著那發黃的紙頭,只知道在這屋裡曾有一段美好的回憶,屬於慘綠少年初遇生命時的驚喜,然後自自然然寫下對生命的詠歎。
那一段距離聯考的日子遠了,只清楚記得高三的時候,我徬徨的看著同學們都在準備大學模擬考,卻依然故我的沉醉在《紅樓夢》、《水滸傳》等古典小說的世界裡,在被窩裡直讀至晨曉雞鳴天光亮才罷手。
走廊上,導師喚我出來,關切的問我成績的事。
我說:「我不知道人生的意義在哪裡?讀書考試要幹嘛?」
導師緊張的說:「就是去考大學啊。」
我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也不能理解,但還是發憤圖強,積極爭取金榜題名。
多少個年頭遠了,榜單上那光采榮耀的名字,如今也遺忘在歲月之流的某處。時間還淘走了很多東西:學歷、文憑、工作名片上的頭銜、薪資單上的數字……,可是唯一還沒有被淘洗走的,竟是我的呼吸、我的生命,以及我對自然生命的一切感受。2005/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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