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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4/27 22:20:56瀏覽3798|回應0|推薦3 | |
憨山大師的一生 宋智明編述 憨山大師(一五四六一一六二三)名德清,字澄印,明金陵全椒縣(今屬安徽)人。父親姓蔡諱彥高,母親洪氏。 母親生平敬奉觀音大士。一天夢見觀音大士攜一童子走進家門,母親很歡喜地把童子抱了起來,從此以後就懷了孕。 到了明並宗嘉靖二十五年(西元一五四六年)十月十二日的半夜,就誕生了一位白色雙層胞衣的胎兒。當剝去胞衣洗濯時,整個室內充溢著異常的香氣,這似乎預告中國將行一位巨人出來重振佛教宗風了。 父母為這奇異的嬰兒取名為大美。好事多磨,這位嬰兒走進人間後並不順利。第二年,當大美周歲時,生了一場嚴重的風疾,病得幾乎死去。慈愛的母親見醫藥無效,就在觀音大士前至誠祈禱,並許下願說:「觀音大士啊,如能使我兒大美重病痊愈,我就讓他長大後出家為僧,住持正法,來報答菩薩的大恩!」過了幾天,病果然痊愈了。為了使大美的生活順利,母親又把他的名字寄託在村中的長壽寺裏,並改乳名大美,稱為和尚。 幼年的大師性情好靜,常常喜歡獨自一人靜坐思考問題,不喜歡與村裏的孩子們一起遊戲。祖父見孫兒整日獨坐,經常對人說:「這孫兒好像木樁一樣。」 叔父平日對他十分鍾愛,一日忽然死去。他從外面進來,見叔父躺在床上,母親過來對他說:「你叔父睡著了,你可叫他起來。」於是他叫了幾聲叔父,但不見叔父回答,只聽見嬸母悲痛地哭叫著:「天哪!你到哪里去了?」他覺得非常奇怪,便滿腹疑團地問母親:「叔父身體明明在此,又到哪里去了?」母親回答說:「你叔父已經死了!」他又問:「死了到哪里去了呢?」母親沒有告訴他,但他對「死了到哪里去」的問題,越發懷疑,從此時常思考這一問題。 過了不久,嬸母生了一個兒子,母親帶著他去看望。他看見嬰兒有這麼大,便好奇地問母親,「這嬰兒是從哪兒進人嬸母腹中的?」母親見他問得奇怪,便拍了他一下說「癡子!你是從哪兒進人你娘腹中的呢?」他聽後更加不解,人究竟是從哪兒來的呢?從此,「死了到哪里去」與「生命從何而來」的二個疑問,佔據了他的幼小心靈,正像許多偉大的科學家一樣,在兒童時代已經產生了探索真理的思想火花了。 到了七歲的那一年,母親送他入社讀書。第二年。又轉到隔河的學社讀書,因來回不便,就住在親戚家中。母親只許他每月回家一次,其餘時間不准回家。 一日,他回家探望,因為愛戀母親而不肯過河去讀書。母親慍怒地把他趕到河邊,他又不肯登船,母親一氣之下便提起他的髮髻,把他拋到河中央去,就頭也不回自顧自地離開了。正在這危急時刻,祖母剛好打這兒經過,看見他在河中掙扎著,趕緊叫人把他救起,並送回家中。母親見有人把他救起送來,仍然生氣地對他們說:「這不才之子,不把他淹死,留著又有何用!」隨即又把他打逐出去,沒有絲毫的留戀。少年的大師見母親對他這樣狠心,毫無愛戀之情,心裏雖然很痛苦,但從此以後反而能認真學習不再想家了。大師去了後,母親時常隔著河淌眼淚,祖母怪她太無情,母親卻說:「必須斷絕了他的愛戀之情,才能使他認真讀書啊!」 一天,他來到寺院讀書,聽寺中的一位和尚說,念誦《觀世音菩薩普門品》,能救世間的一切痛苦和災難,心裏非常高興,就向和尚請來一本《普門品》,暗暗地攻讀起來,沒過幾天,便能背誦。母親經常在觀音大士前燒香禮拜,他若在家也總隨母親一起禮拜。一次他對母親說:「觀音菩薩有一卷經。」母親從未聽說過,他即為母親背誦了一遍,母親聽後非常高興他說:「你這是從哪兒學來的?你誦經的聲音真像寺裏的老和尚!」他便把經過情形一一告訴了母親。 到了十歲的時候,因母親對課程監督得很嚴格,他覺得讀書既費神又艱苦,便產生了厭煩情緒。一天他問母親: 「讀書的目的是為了什麼?」 「做官」母親答道。 「做怎樣大的官呢?」 「從小官開始,一直可能做至宰相。」 「做了宰柏又為了什麼呢?」 「最後罷?」 他聽後歎息說:「可惜一生辛苦,到頭來只是罷了,我讀它何用?我只想做個不罷的!」母親聽了慍怒地斥責說:「像你這不才之子,只可做個掛搭僧!」他聽到掛搭僧三字,又好奇地問:「什麼叫掛搭僧呀?做它又有什麼好處?」母親向他解釋說:「僧是佛的弟子,他們的足跡遍及天下,自由自在,是人天的福田,所以到處都有人供養他們。」他聽說掛搭僧有這般超脫自在,便對母親說:「將來我也做個掛搭僧,好嗎?」「好是好,只恐怕你沒有這份福報哩。」 「為什麼需要福報呢?」他又覺得不理解。 「世間做狀元做大官的經常有,出家做佛祖的哪里常有呢?」母親解釋道。 「我有這份福報,只怕母親不同意我出家!」他只恐母親不同意,便趕緊說了一句。 「你若有這份福報,我就同意你出家。」母親本來篤信佛教,見兒樂於出家,就答應下來。從此以後,少年的大師在心裏埋下了出家為僧的種子。第二年的一天中午,他在家門口偶然看見幾位腳僧,肩挑著瓢笠等什物,遠遠地走來,便跑去問母親:「他們是什麼人呀?」「哪些是行腳的掛搭僧。」他聽了暗自高興,又到門外去看,見行腳僧來到樹下,把擔物放在樹邊,然後向他母親問訊化齋,母親忙著去烹茶燒飯,對僧眾非常恭敬。行腳僧吃過齋飯後,挑起擔物,舉起一隻手向他母親致謝,母親見了急忙避開,恭敬地對僧眾說:「勿謝!」僧眾便徑直上路去了。 當行腳僧去遠後,他不解地問母親:「僧眾如何如此無禮,吃了齋飯也不說一句感謝的話?」「僧眾要是感謝我們,我們就求不到福了。」母親解釋說。 聽了母親的話,他心裏暗自想:「這樣看來,僧眾的確是人間最高尚最偉大的人了!」從這以後,便時刻發心想出家修行,只是苦於沒有出家的方便門路罷了。 二、大師的出家因緣 一五五七年,大師十二歲。隨著年齡的增長,知識也逐年提高,對於人生世間是怎麼一回事,有了一定的認識。因為宿根深厚,便越來越明顯地表現出淡薄無為的性格。他不喜世間的欲樂,不嚮往男女間的情愛,所以當地父親準備替他訂下婚姻時,他即表示強烈反對,父親拗不過他,也只得作罷。 一日他聽到金陵的一位和尚說:「金陵報恩寺的住持西林和尚,一生修行,很有道德。」便發心想跟隨西林和尚去學佛法。他就把出家學佛法的事告訴了父親,但卻遭到了父親的拒絕,只得又去請求母親,母親說得很有道理,她說:「養育兒女的目的是期望他獲得真正的成就,既然他有這樣崇高的志願,我們做父母的應該讓他去!」於是就在十月的一天,把他送到報恩寺去了。 他一來到報恩寺,許多人一望見,都非常讚歎,認為將來必有成就。西林和尚在方丈室裏全見了他,就滿心歡喜他說:「這孩子骨氣非凡,若僅做一名俗僧,那就太可惜了!」當時禪宗名宿無極大師正在三蔣殿初開法會講道,西林和尚便攜帶他去拜見。會面時,大學士趙大洲也在旁,一見他也很歡喜他說:「這孩子將來當為人天師表!」又撫摸著他的頭說:「你愛做官,還是愛做佛?」他立刻回答說:「愛做佛!」趙大洲對二位大師說:「這孩子不可輕易看待,應好好地培養他,將來必有大成。」就這樣,在許多佛教老前輩的關心和重視下,他開始踏上了最有意義的人生之路。他的第一課,就是參加無極大師主講的法會,雖然還聽不大懂究竟講些什麼,但心裏卻覺得似有所知。而只是無法形容罷了。 聽完了這一座講經法會後,西林和尚即選擇了徒孫中最有學問的數人,專門來教育他。先是學習《法華經》,僅學了三個月便能流暢地背誦。這樣他認真地學了二年,一般流通的經論,都已能熟背了。 西林和尚見他進步很快,高興他說:「這孩子可教,不可誤了他的光陰。」於是又延請了精通《四書》、《五經》的先生來教他。先生讓他先學習進舉子的必修課《四書》與《五經》,後又學習了諸子百家的學說,左傳、史記等歷史,以及古文詩詞賦等,真是無所不學,無所不讀。這樣跟先生學習了三年,學通了《四書》、《五經》等大量作品,並即能賦詩作文。當時還曾寫過一首《江上籍》的賦,在同學中間頗有影響,大家見他學識捷進,都非常雅重他,他感到文學事業有累阜心,因此對進舉一事,並無多大興趣。 一五六四年,大師十九歲。因許多同學在進考舉子時都取得優異成績,有人勸他也去應試。剛好棲霞山的雲谷大師也在寺裏,聽到人們議論著進舉應考的事,惟恐他也有應試的念頭,便竭力對他開示出世解脫與明悟心地的如何重要和如何微妙的道理,又歷舉了《傳燈錄》以及《高僧傳》中的諸位祖師們修行證果的殊勝因緣,並叫他自己去閱讀古德遺著。雲谷大師是禪門中的正法眼藏,憨山大師一向對他十分敬重,現在聽了他的指點,就到藏經樓,在書笥裏撿得一本《中峰廣錄》,認真地閱讀起來。書未終卷,內心便非常欣慰地想:「這個能出離生死痛苦的參禪法門,正是我所高興修的啊」。從此以後,便立志修習禪宗法門,脫離生死苦海,對進舉的事不再動心了。 過了幾天,他恭請西林和尚做了他的剃披師,真正成了出家的弟子。接著又把以前文學作品全部燒掉,以絕留戀之情,並專心於參究向上的大事。 這樣修了一段時間,他感到自己未明參窮宗旨,又試用專心持念阿彌陀佛名號的方法。當他日夜不斷地念了幾天後,忽然在一夜間,夢見阿彌陀佛現在空中,位置正當日落的地方。夢中見到的佛,莊嚴的相好和圓光都非常清楚,大師虔誠地行了接足禮,內心瞻戀不已;又願見觀音菩薩和大勢至菩薩,二尊菩薩也立即現出了半身。從這夢後,三聖就時常在目前,身心已趨向初步的法樂中。他心裏很自信地想: 「修行一定會成功了。」 到了冬天的時候,報恩寺舉辦了講經法會,請無極大師講《華嚴懸談》。憨山大師在這時受了具足戒,並隨眾聽大師講解。當地聽到十玄門中「法界海印,森羅常住」時,恍然了悟法界圓融無盡的道理。他由精奧的文章聯想到著者,內心就更加羡慕清涼大師的道風。以清涼為義,他還取了「澄印」的字,並把自己的想法和「字」請無極大師指正。大師問他:「你有志願入這個法門嗎?」他答道:「有!」大師對他的志願很讚賞,就向他介紹了五臺山冬積堅冰、夏仍飛雪,從來沒有炎暑等清涼勝蹟。 打這以後,無論來往做事,冰雪之境居然現在目前。因此向往清涼的心念更加堅固,發願住在其中修行。這時,對世間的名利再也沒有耽著之心,而厭離世間五欲的念頭,卻沒一刻忘掉。 在年底的最後一天,西林和尚畢集了一切法眷說:「我年齡已經八十三歲了,早晚有一天就要去的!我一生剃度弟子八十餘人,沒有一人能擔負我的弘法大業。他頓了頓,撫摩著憨山大師的背說:「這位小青年宿根深厚,我期望著他能成為佛門的健將,可惜我看不到他的成就了!他年齡雖還輕,卻已具有老成的見地。我去世後,凡殿堂房門等大小事務,都得聽從他的安排,勿認為他年齡輕而動用他人!」大眾在唏噓聲中,接受了西林和尚的咐囑。 新年的初七,西林和尚搭起戒衣,巡遍了全寺的寮房,並向大眾訣別。大眾見西林和尚的身體仍很健康。就感到十分驚訝。 又過了三日,西林和尚囑咐弟子安排後事,身體略示了微疾。弟子端藥給他,他對弟子說:「我就要去了,藥物對我又有什麼用處呢?」接著他聚集了大眾,念佛五晝夜。到了正月十六日,西林和尚提念珠,結跏趺坐,安詳而逝。就這樣,憨山大師的第一位啟蒙導師,很自在地離開了人間,這正是他一生無量功德之花結出的豐碩果實啊! 三、禪定初門 西林和尚圓寂後,他的師弟少師祖擔任了報恩寺的住持,就住這一年,雲谷大師在天界寺舉辦了一期盛大的禪七專修活動,召集了全國名德高僧五十三人,弘揚禪宗的參悟法門。 憨山大師聽到這一消息異常高興,況且能與許多名德高僧在一處參禪,這進步該是多快啊。雲谷大師向來對憨山大師非常器重,這次他極力提拔憨山大師前往參加。憨山大師請示過少師祖並獲得同意後,就到天界寺去。 大師在禪堂裏開始用功時,因不知用功的訣竅,心不能安下去,很覺苦悶。為了弄明參禪的下手功夫,他恭敬地來到雲谷大師面前拈香禮拜,然後請求開示參禪的方法。雲谷大師對他指示了審實的念佛公案,即以一句阿彌陀佛名號為參究物件。聽了雲谷大師的開示,他就一心參究一句佛號,念念專注。在三個月中,竟然如在夢裏一樣,了然不見有在一起的同修大眾,也不知有日常生活的事情,同修的大眾都讚歎他有志氣。 用功太急了也會生病。大師因用功已經得力,於是越來越勇猛精進,由於操之過急,以致發了背疽,紅腫了很大的一塊,疼痛異常。雲谷大師見了也覺得不好辦。這時憨山大師搭起袈裟,誠懇地在韋陀菩薩前祈禱說:「我所以會發生這樣的背疽,一定是宿世怨業來索前債,我願讀誦《華嚴經》十部來消除宿業。請菩薩加被,使我在禪七的最後三個月裏勿發生病苦,以完成這次修持功德,過後即誦經還願消業。」他在菩薩前祈禱後,到了半夜時,覺得身體疲倦極了,一上禪床就呼呼熟睡。當早晨的鐘板響起時,他依然在熟睡中。等他一覺醒來,天已大明,一摸背疽卻已平復。雲谷大師見了問:「你的病怎樣了?」他愉快地答道:「疽病已痊癒了。」雲谷大師掀起他的衣衫一看,果然已平復如初,在座的大眾都驚歎不已。 禪七的最後三個月在寂靜中很快過去,結了禪七後,大師步出禪堂,他的心境平靜極了,吃飯穿衣或者勞動作務,或者行走在街市中,就像仍在禪堂中一樣清淨,絲毫不受環境的擾動。當時瞭解他的人,都認為有些奇特。 江南一帶的禪宗道場,自經雲谷大師的提倡,才開始興盛起來。但僧眾中修習禪宗的不多,提倡和發揚禪宗法門的就更少了。惟有憨山大師承雲谷大師之旨,力究向上一著。而且,當時寺院裏的僧人服裝,大都隨世俗的習慣,喜歡穿色彩豔麗的,大師不迎合世俗的見解,根據戒律上的要求和古德們的訓誡,只尋了一件衲衣披了起來,人們見了都說這和尚有些怪僻。 第二年,大師廿一歲。在二月廿八日的中午,天下起了傾盆大雨,忽然一聲巨雷從塔頂而下,塔殿裏頓時燃起了熊熊烈火,片刻之間就燒焚了大雄寶殿。火一直燒到傍晚時分,一百四十多間的殿堂和畫廊,幾乎都化為灰燼。少師祖將此情況上奏朝廷,皇上認為沒有及時撲滅大火,應由寺院負其責任。於是降罪下來,逮捕了少師祖等十八人,住在寺中的僧人恐受株連,紛紛離去,留下的一些執事僧再也無人商議事務了。在這大宇將傾的關鍵時刻,憨山大師挺身而出,毅然承擔了寺皖中的一切事務,並且盡力解救厄難。他親自身背飯菜送到牢獄中供給被捕的人。為了救他們出獄,不管寺院到刑部有二十里之遙,來回奔波了三個月,才使他們免於死罪。 當時有一位雪浪法師,年齡比憨山大師大一歲。他倆都依止無極大師,而且性格和觀點都極相似,親密得如同胞兄弟一樣。一天,大師和他談起復興寺院時說:「要復興這座規模宏大的寺院,若不具備大福德、大智慧,是不容易成功的。我們應該拼命修行,靜養道德,以等待時機的到來。」雪浪法師十分贊同,也發誓重興寺院。 不久,少師祖又逝世了,從此西林和尚的遺業再也無人支撐。因西林和尚平素沒有儲蓄,喪事的一切費用,都是借貸來的,所以欠了許多債。如拿寺產抵償,勢必使江南名剎毀於一旦。這時大師想起了西林和尚的遺囑,決心保護寺產。他想方設法償還了所有借貸,又用一部分資金來維持寺院裏的生活,這才使報恩寺保存了下來。 這年冬天,憨山大師到天界寺聽無極大師講解《法華經》。因為立志行腳參學,所以在聽經期間,經常留意在僧眾中尋找戒行優秀的作為伴侶,可是過了很久,竟未能尋得一位理想的同道。 一日,大師上淨房(即廁所),看見後架非常清潔,想這淨頭(打掃廁所的僧人)必非尋常之人,於是到客房裏去訪問。見到時卻是一位黃腫病人,便更覺奇怪。 大師每天早上起來上淨房,總見早已打掃得乾乾淨淨,也不知是何時打掃的。大師想探個究竟,便在一個晚上功課結束後,在經行的走廊下暗暗窺察淨頭。見他在眾人放參時,即已把淨房收拾完畢了。又過了幾日,大師見淨房不再清潔,也不見淨頭出來,一問執事僧,才知道淨頭在客房裏病倒了。大師即去看望他,見病勢嚴重,關心地問:「師傅!你身體覺得怎麼樣了身心還安定吧?」淨頭回答說:「身體被業障纏縛得已難以放下了!尤其是貪吃的念頭更令人難以忍受。」大師問他為什麼會這樣。他說:「我看見大家過齋,恨不能把吃齋的念頭也一齊放下!」大師笑著說:「這是久病思食啊。」從這次接觸後,大師知道此人是真實修行的,因此回去料理了一些果餅去供養他,並問他稱什麼法號。那淨頭答道:我俗姓簽,是春秋續鞠居的後代,家住蒲州,現在法號是「妙峰」。大師即與他相約結伴行腳參學,妙峰大師欣然同意,並對大師說:「師傅有這志願,行腳時我願替你背荷草鞋,住山時我願供給你柴水。」不久,妙峰大師病癒了,大師再去看望時,早已不知去向。大師知道他因參禪的大事未了,怕受連累,因此潛行而去。 一五六七年,大師廿二歲。這年教育部門下了檄文,在報恩寺設立義學,專門培養僧徒。請憨山大師擔任教師,受學的少年僧徒有二百人。因此,大師又復習了諸子百家和左傳、史記等著作,致力於教育事業。第二年,高座寺又請大師去任教。以後的二年又應聘到金山寺教課。總計大師在廿二至廿五歲這四年中,是在匆忙的教育僧徒中度過的。 四、雲遊參學 隆慶改元五年(一五七一年),憨山大師廿六歲。他偕同雪浪法師遊學盧山。到了南康,聽當地人說山中老虎作亂,不便登山,於是冒著風雪抵達吉安,參拜青原寺。 大師看見青原寺衰殘得不堪入目,寺中清規早失,僧人都留起鬚髮,內心慨歎異常,決心興復這座寺院。他來到人們經常過往的路口說:「年齡如在四十歲以下而願意出家修行的,都可到青原寺落發為僧。」由於道德的感召,有四十多人回應做了和尚,同時又整頓了原來在寺的僧眾。從此青原寺又恢復了原貌,建立了清淨的僧伽團體。 到了夏季,大師從青原寺返歸報恩寺料理寺務。他把寺中事務安排妥善後,已是十一月了。這時才著手準備實踐一缽遠遊的志願,雪浪法師表示反對,惟恐他不能耐受遠遊的艱難和寒冷,勸他先遊浙江、江蘇一帶,因為這一帶氣候溫和,多是山水勝地,風景秀麗,可供觀賞。可是大師卻認為:「我們眾生的習氣,都愛戀軟緩,喜歡那些賞心悅目的境界。如果想了生死,斷煩惱,一定要艱苦鍛煉,到習氣無法放縱的地方去,才容易制伏煩惱習氣啊!若只徘徊在江、浙一帶,不是近在枕席之間嗎?那對於修行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第二年,大師一人托缽到了揚州,因被大雪所阻,又生了一場病,只得暫住下來。過了一些時候,大師見病已好轉,便托缽到街市循乞。他走到人家門外,只是來回徘徊著,不能呼乞。大師心裏思忖,這是什麼緣故呢?一摸腰包裏還有二錢銀子,便趕緊反省:「原來還有這些銀子可以依靠,所以放不下呀。」這時他看見雪中有僧人行乞而得不到食物時,便毫不猶豫地把他們邀到客店裏,拿出所有的銀子,同大家飽餐了一頓。 第二天,大師又上街乞食,走到一二戶人家門口,很自然地向人家呼乞,因此得到了食物。他暗自高興地想:「我的力量足以輕視萬鐘的富翁了。」又在缽上刻下了「輕萬鐘之具」的銘字,稱自己的衲衣為「輕天下之具」。又作了一銘說:「爾委我以形,我托爾以心。然一身固因之而足,萬物實以之而輕。方將曳長袖之風,披白雪之襟。其舉也,若鴻鵠之翼;其逸也,若潛龍之鱗。逍遙宇宙,去住山林。又奚炫夫朱紫之麗,唯取尚乎霜雪之所不能侵。」大師把澹泊的情操,高潔的志行,在這銘中完全表現出來了。 這年七月,大師來到京都,因沒有投足之地,只得從早到晚地行乞街市,然而到了傍晚時分,竟未得一點食物。天將要暗的時候,他信步走到西太平侖茶棚,在這裏僅得一餐的飲食,晚上就在附近的河僧遺教寺過夜。 大師青年時的同學汪仲淹的哥哥汪伯玉,這時任左司馬,聽說大師來京,就邀請在他家住了十日。過後,大師拜謁摩訶忠禪師,又隨忠禪師到西山聽《妙宗鈔》。經期結束後,忠禪師留他過冬,並聽受了《法華經》、《成唯識論》,又請安法師講解因明三支的比量。 十一月的一天,西山來了一位頭留長髮、身穿揭衣的人,他站在大師的門前,先高聲喊道:「有鹽客相訪。」便徑自走進門去。一見大師立即就問,「還認得嗎?」大師仔細地端詳了一會兒,當看見他的有神的雙眼時,才忽然記起了曾在天界寺當淨頭的妙峰和尚,就說:「認得。」妙峰和尚風趣他說:「改買換面了呀!」大師也幽默地答道:「本來面目自在!」兩人相對一笑。 第二天,妙峰大師來問訊。夜晚他倆盤膝談心。大師這才問起他為什麼這般打扮,妙峰大師答道:「我現住山陰龍華寺,因長期住在山林之間,所以鬚髮長了也沒法剪。不久前施主在山陰殿下修建一座梵宇,要我請一部藏經,因此才來到這裏。」憨山大師說:「我一來為了找尋你,二來為了觀光輦轂,參究天下善知識,以絕他日的妄想。」妙峰大師說:「我與你分別後,沒一刻不思念你,有時以為無緣相會了。這次幸而來此,和你才得一見,」這樣談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一笑而別。 憨山大師一人又參遍融大師,進門頂禮後,即恭請遍融大師指示向上功夫。遍融大師不說一句話,只用兩眼直瞪著他而已。接著大師又去參笑岩禪師。禪師問:「你從何處而來?」大師答道:「南方來。」禪師又問:「你記得來時路嗎?」大師說:「一走過便一切不管了!」禪師讚歎道:「你卻來處分明!」大師即向笑岩禪師頭面頂禮,然後侍立在旁請益,笑岩樣師對他開示了向上一著的幾句法語。 大師廿八歲時,想到五臺山去遊學,便先尋了一本《清涼傳》,按照書中記述的事蹟和位置,決定登山的方向。這正是春氣初發的時節,大師先登上北台。因已知憨山環境清幽,便沿途打聽憨山的去向。他在僧人的指點下到了憨山,看見山色奇秀,非常高興,便暗中以憨山作自己的「號」。後人常稱的「憨山」大師的號,便由此而來。這時大師又寫了一首詩,表達立志要在五臺山修行的決心。其中有二句是這樣的:「遮莫從人去,聊將此息機。」 憨山的山勢固然奇秀,但因山中氣候異常寒冷,暫時無法住下修行,大師只得又折回京都,東遊參學。 五、初證色空 一天,大師遊到盤山千像峰,登上盤山頂時,見山頂旁的石岩旁住著一位隱者,灰色的頭髮,土色的面臉。大師進去向他作禮,可他頭也不抬,只是凝心端坐;問他什麼話,也不哼一聲,大師意識到這隱者非同一般,就在旁邊打起坐來。過了一會兒,隱者起來燒茶,燒開後就倒了一杯自喝,大師見了也端了一杯喝。喝完茶,隱者把茶具放回原處,依舊默不作聲地打起坐來,大師也仿照他去做。又過了一會兒,隱者起來燒飯,燒熟後,就盛了一碗自顧自在那裏吃起來,大師也盛了一碗與他同吃。飯後,隱者又端坐如故,大師也仿著端坐。到了夜晚,隱者起身到山岩外經行,大師也跟他一起經行。 第二天,隱者就不再動身了,大師按隱者的茶飯時間,準時地燒茶燒飯,兩人吃後,又依然靜坐參究,入夜又同去經行。這樣在寂然無聲中一直度過了七日,隱者這才開口問大師: 「你從哪兒來?」 「南方來。」 「來這裏作什麼?」 「特地來訪隱者。」 「隱者的面目是如此平凡,並沒有什麼特別呀?」 「我一進門早已看破了!」 隱者聽了笑著說:「我住這裏三十多年,今日才遇到一個同風!」於是留大師住下,大師也感到遇上高人正好求學,也就住了下來。 有一天夜晚,大師照例到岩前經行。在經行中,忽然頂門響起了轟隆之聲,猶如炸雷一樣,瞬間,山河大地,身心世界,豁然頓空。這空性不是眼根與空塵相對的「空」可以比擬,而是與心相應的空定境界。大師在這空定中,約過了五寸香的時間,才慢慢地感覺到身體的存在,又慢慢地感到腳下土地的堅實,睜開眼慢慢地見到了山河大地。身體的一切生理功能又恢復到以前一樣。身體似乎有一股風托著一般,輕鬆愉快,心的受用也無法形容,這正是奢摩他的正定境界。 大師回到岩中,隱者問他:「你今晚經行,為何這樣長久?」大師把經行中的境界一一告訴了他。隱者深沈地告誡說:「你這還在空色蘊境界中,不是本有的心性。我住這裏三十多年,除了陰雨風雪以外,每夜經行都有這樣的境界,如果你不著在這境界上,就不會被它迷了本有的心性!」大師聽了十分尊敬他的教誨,很高興地作禮致謝。 再說妙峰大師已經請來了藏經,向汪伯玉詢問憨山大師的去向,汪伯玉即派人登盤山尋找,尋至岩中,向大師轉述了妙峰大師等候相見的迫切心情。大師想,在盤山岩中已經住了很久了,又因與妙峰大師有約在先,故不得不去。當大師拜辭隱者時,兩人都不忍離別。隱者送大師出山,臉上掛看淚花,一直到半山才回去。 大師回到京都,妙峰大師與汪伯玉都來迎接。他倆笑著對憨山大師說:「你怎麼這樣長久才來啊?」大師即向他倆敘述了盤山岩中遇隱者的始末,汪伯玉聽後說:「你已有這樣的境界,住山的事可以了結了!」大師說:「這不過是路途邊的風光,到寶所還遠著呢!」他倆聽後相對大笑。 當時的京都聚集著許多名士,他們德才兼備,又都信奉佛教。如王鳳洲和王麟洲二兄弟,汪伯玉與汪仲淹二兄弟,以及南海歐楨伯等都是較著名的,大師對他們的德才是夙所傾慕的。 有一天,大師去訪王鳳洲,王以為他年齡輕,不怎麼重視。大師見他如此自大,也裝作很驕作的樣子。王教他作詩之法,他只是瞪看雙眼看他,竟然不說一句話就走了。王感到很掃興,就對他弟弟說了這一情況。第二天,王麟洲來訪大師,一見面就說:「昨夜家兄失去一隻眼!」大師說:「你有一隻眼嗎?」麟洲拱手道:「小子相見了啊!」兩人相對大笑。麟洲回家對他哥哥說:「阿哥,你輸給維磨了。」後來,麟洲作了一首詩贈大師,其中二句是這樣的:「可知王逸少,名理讓支公」。 一次,大師與汪仲淹在一起,汪正在看《左傳》,就對大師說:「你天資聰敏,大有文學天才,家兄是當代文學宗匠,你為什麼不依他學習,以期成一家之名呢?」大師聽了笑著唾了一口說:「留取令兄的膝頭,他日拜老僧受西來之意呀!」仲淹聽了非常不高興,回去告訴汪伯玉時,伯玉說:「我很相信他,看他的道骨,以後一定能入大慧、中峰禪師之室,他豈肯被區區文學所羈絆呢。只怕他現在這樣浮泛的遊學誤了修道大事啊!」一天,伯玉看到大師給仲淹的扇頭詩,他指著「身世蜩雙翼,乾坤馬一毛」的二句詩說:「仲淹,你看,這哪里是文字僧所作的詩呀!」 過了不久,汪伯玉特備了一席素齋供養憨山大師與妙峰大師。他們邊吃邊談,伯玉說:「現在禪門寥落,後繼無人,的確值得我們擔憂,我心裏經常掛念的正是此事。」接著他又對憨山大師說:「我看你的氣度,將來成就一定不會小,你為什麼不珍惜時間,努力振興禪門,而去浪遊天下呢?」大師回答說:「貧道特為生死大事,參訪知識,故行腳天下。現在我之所以要見詛許多當代名士,為的是斷絕他日攀緣的妄想啊!」接著又說:「我並不想浪遊,而是有目的的,不久也將去了。」伯玉聽了贊同他說:「我很相信你的作為,試觀現在的出家僧人,沒有一個可作你師傅的,假使沒有妙峰大師,也許你也尋不到同修的法侶了。」大師說:「過去在法會眾中物色了妙峰師,曾在那時結下了同參的盟誓,因此前來相尋,想不到會在這裏邂逅。」 過了幾天,自妙峰大師請得藏經回來後,汪伯玉送他一本《勘合二道》,又寫了一篇文章送給大師。 一天,汪伯玉派人請大師速速前去,一見面就說:「妙峰大師已經去了,你為什麼還不去?」大師回答說:「我想暫留幾天再去。」伯玉聽了大為不然他說:「我知道你不願意隨別人的腳跟後頭轉,但這不一定對。古人不羞小節,而恥功名不顯於天下,但願你以後做出法門中一段光輝事業來,現在又何必為這區區小事而計較跟不跟別人去呢?」大師聽了很受啟發,為感謝他的一番好意,決定和妙峰同去。他立即動身趕到碼頭,看見妙峰大師已經坐在船上,妙峰大師問他:「師兄,你也去嗎?」大師答道:「我也去!」即登上馬車,未別一人而去。 六、融員諸法 秋天的八月,天高氣清,大師渡過孟津,觀看武王觀兵處,在這裏作了一首吊詩: 片石荒碑倚岸頭, 當年曾此會諸侯。 王綱直使同天地, 應共黃河不斷流。 遊到夷齊叩馬地,又做了一首吊詩: 棄國遺榮意已深, 空餘古廟柏森森。 首陽山色清如許, 猶是當年叩馬心。 進入嵩山少林寺,拜謁了初祖達摩祖師。 到了洛陽,觀看了焚經台、白馬寺等古城風貌。 九月抵河東與妙峰大師和山陰王會面,山陰王挽留大師過冬。 當時山陰太守陳公準備刻印《肇論中吳集解》,請憨山大師校閱。大師以前對《肇論.物不遷論》中的「旋嵐偃嶽」的宗旨不明白,對這道理的懷疑已經很久了,現在又看到它,仍覺惘然。當他閱到:「梵志出家修行,到頭髮白了才回家,周圍的鄰居見了問:『過去的梵志還在嗎?』梵志回答說:『我和過去的梵志相似,但又不是過去的梵志!』恍然了悟了諸法不遷的道理,他立即感歎他說:「這是值得深信的真理啊!一切萬事萬物在本體上說,本來沒有生滅去來,而是永遠常住的啊!」他下了禪床去禮佛,雖然一起一伏的拜著,卻沒有起伏相可得。他揭開竹簾,走到臺階上站住,忽然一陣涼風吹拂著庭院中樹葉,金秋時節、飛葉滿空,在大師心中也了無動相可得。大師這時想:「這正是『旋嵐偃岳而常靜』的境界啊!」後來小便時不見有流動相,他想:「這猶如『江河競注而不流』啊!」於是對生來死去的疑團,從此冰消瓦解,就作了一首偈表明內心所明: 死生晝夜,水流花謝; 今日乃知,鼻孔向下。 第二天妙峰大師來相見,高興地問:「師兄!近來修行有所得嗎?」大師回答說:「夜裏看見河邊兩頭鐵牛相鬥都入水中去了,至今絕無消息。」妙峰大師笑著說:「你住山有本錢了!」 過了不久,山陰王請來了牛山法光禪師,大師對法光禪師久已慕名,一見面,言談就十分相契。法光禪師對他開示了「離心意識參,超凡聖路學」的禪宗參究道理,深得個中妙旨。這時大師才知道,悟明心地的人,出辭吐言,果然與一般人有所區別,於是更加服膺法光禪師。 有一天,法光禪師在大師的袋裏尋得幾篇詩句,讀後感歎他說:「這樣微妙的佳句,是怎樣做成的?」又笑著說:「好是好了,只是向上一著還欠通!」大師聽了問:「和尚那一著通了嗎?」禪頭說:「三十年拿龍捉虎,今日草中走出兔子來嚇一跳。」大師說:「和尚不是拿龍來捉虎手。」禪師聽了提起柱杖想打大師,大師立即把住柱杖,又用手捋他的鬍鬚說:「說是兔子,恰是蝦蟆。」禪師聽了,笑一笑終就走了。 一次,法光禪師對大師說:「你不必到別處去,我們一起同修如何?」大師說:「我看禪師的佛法機辯,不比大慧禪師差,但日常行動似有風顛之態,吟詩作對,手口不停,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禪師回答說:「這是我的禪病,因為在初發悟的時候,偈語如流,日夜不絕,不能自我控制,以後就成了這種病態。」大師又問:「禪病初發時怎麼對治呢?」禪師說:「禪病初發時,如果自己看不破,必須尋一位大手眼人痛打一頓,再熟睡一覺,醒來時禪病就消除了!我可惜在當年禪病初發時,沒有明眼高手的指點,所以至今仍舊如此。 大師正月就要去五臺山,禪師知道後作了一首詩贈給他,其中有「雪中獅子騎來看,洞裏潛龍放去休」的二句。問大師:「你知道其中的意思嗎?」大師說:「不知道。」禪師解釋道:「詩中之意是要你不要捉死蛇啊!」大師點頭稱是。向來禪宗法門久無師匠,大師自從見了法光禪師後,才知道有宗門作略。 七、徹悟心性 一五七五年,大師三十歲。這年新春正月同妙峰大師從河東出發一起到五臺山去,直至年底十二月十五日才登上五臺山。塔院的大方法師請二位大師卜居北五台龍門,這是個最幽峻的地方。第二年的三月三日,大師在雪堆中撥出數間老屋,同妙峰大師住了下來。 在這裏大師目睹萬山冰雪,清涼皎潔,儼然是過去曾經羡慕的境界,感到身心灑然,如同進入極樂世界一樣。 不久,妙峰大師獨遊夜台,大師繼續留龍門修行。他在冰雪之中單提一念,人來了也不交談。只看看而已。這樣時間一長,看見人就像看見木杌一樣,後來竟連文字也不識了。 到了初夏,大風猛吼,萬竅怒號,冰塊漸漸地消融了,大水衝擊著山澗;奔騰的暴流猶如驚雷一般。大師在寂定中受到這雷鳴般的聲音干擾,功夫也受到影響。他去向妙峰大師請教如何才不受境界擾亂的方法,妙峰大師對他說:「境界的生滅變化,是認意識攀緣而生,並非從外而來。聽古人說:『三十年聞水聲不轉意根,當證觀音圓通』。」大師回來後,每日坐在溪流急湍的獨木橋上鍛煉。開始坐時,水聲宛然,時間一久,動念時聽到水聲,不動念就聽不到了。 一日,大師在獨木橋上靜坐,忽然之間忘卻身體,一切聲音頓時消失。從此以後,雖然聲音如雷,再也不能擾動大師的靜寂心境了。 大師住山的食物僅用野菜拌粥湯,這天,大師吃過粥在山坪上經行,攝心歸一,忽然立定,不見身心,唯一大光明藏,圓滿湛然,猶如大圓鏡一樣,山河大地都影現其中,到出定時,智慧朗然,自覺身心了不可得,這時大師作了一首偈: 瞥然一念狂心歇, 內外根塵具洞徹。 翻身觸極太虛空, 萬象森羅從起滅。 從這以後,身心世界湛然寂靜,不在被聲音和色相所障礙,從前的疑團當下頓消。再看看釜鍋,已經蓋上灰塵了,因為一人獨住無侶,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 雪浪法師為了尋找憨山大師,謁少林、涉伏牛、上五台龍門,在冰雪堆裏尋到大師,他準備與大師一同修道,誓共生死,大師卻對他說:「人各有志,也各有緣。師兄的緣份在於宣揚佛法,續佛的慧命,不應在此枯寂終老。江南一帶真正的禪法久已湮沒,你用上承無極大師的法席,荷擔囑累;下可化導眾生,作人天的眼目,才不至辜負出世的大事因緣啊!」雪浪法師聽了覺得很有道理,就與大師鄭重而別。後來雪浪法師卓錫三吳諸郡,宣揚佛法三十年,大眾圍繞,東南講席,由此大盛。 大師悟後,因無人請益印證,於是翻開《楞嚴經》來參證,大師以前未曾聽過這部經,對其中的義理未盡明瞭,這時他以現量境界去觀照經文,心識微起,立即覺了,不使落入分別思量。這樣過了八個月,對全經的旨趣,了然無疑。 因塔院大方法師被奸商誣告,大師為了解救他,一人冒著嚴寒到了雁平鎮代郡胡順庵公館。胡原是平陽太守,現轉任雁平兵備,對大師一向恭敬,他見大師到來,異常高興地說:「我正考慮到山中,大雪寒冷難禁,已寫好書信,正要派人去接師傅,師傅正巧來到,真乃誠心所感啊!」大師即告訴他大方法師破誣告之事,胡即請人放了大方法師,塔院道場才得以保全。 胡順庵留大師過冬,朝夕問道,十分殷切。大師對他開示說:「密於事者心疏,密於心者事達。故事愈密,心愈疏;心愈密,事愈達。心不洗者無由密,是以聖人貴洗心退藏於密。」又開示說:「目容天地,纖塵能失其明;心包太虛,一念能塞其廣。是知一念者,生死之根,禍患之本也,故知幾知微,聖人存戒。」又開示說:「念有物有,心空法空。是以念若虛熔,逢緣自在;心如圓鑒,來去常閑。善此者,不出尋常,端居妙域矣。」這樣大師信口說來,一個月後,胡順庵已記錄成帙,稱為《佛法緒言》,並立即請人付梓流行。 當時有一位開府高公,移居到鎮代郡,聽說憨山大師在胡公館裏,就去對胡公說:「我家花園亭閣,雖已有許多題詠,現想再求高人一詩,請憨山大師題一首如何?」胡公答應去問大師。當他向大師轉述了高公求詩一事後,大師卻拒絕道:「我胸中無一字,怎能作詩呢?」高公再三向胡公請求,胡公無法推託,只得苦求大師,還拿出許多古人名詩集,擺在大師的桌子上,想借此發動大師的文思。大師偶然翻升詩集,正想構思的時候,忽然靈機一動,詩句即迅速而至,胡公出堂回來,已落筆寫成三十首詩了。大師恍然發覺:「這正是文字習氣魔啊!」立即停了筆,只拿了一篇給胡公塞責,就再也不想詩文的事了。可是這時文思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不覺從前學習過的詩書辭賦,凡是曾經入過目的,都一齊湧現出來,逼塞著整個太虛空,縱使通身是口,也不能抒發心中的詩思,甚至於不知什麼是身心。大師默默地自視內省,似乎有向上飛舉的感覺,正不知怎樣度過這一關。 第二天,胡公送高公回去,大師靜坐獨思:「我現在所發生的,正是中山法光禪師所說的禪病,可是有誰能替我治呢?」繼而又想:「沒辦法,只有靠睡眠來消除禪病了。現在如果能安眠,對修行治障是有益的!」大師關閉了房門,強迫自己睡眠,開始時無論如何也睡不著,堅持了一段時間後,忽然坐忘如睡。 吃齋時童子來敲門,怎麼也敲不開,用木椎來撞,也不見裏面答應。 胡公回來後,問大師為何還未出來,童子告訴他大師在房中已經五天了。胡公就叫人打開窗門而入,看見大師身披衲衣端坐在床上,叫也叫不應,推也推不動。胡公突然想起,過去在書房中設有佛堂,供案上擺有擊子,他曾舉起擊子問大師:「這東西有何用處?」大師說:「西域僧人入定,不能出定,用這一鳴,即能出定了。」胡公這時想:「師傅可能是入定了。」他立即拿了擊子,在大師的耳邊敲了數十聲,大師才慢慢地醒了過來,睜開眼看看,不知身體在何處。這時胡公說:「我送客出去後,師傅即閉門而坐,至今已五天了,你這五天是怎樣過來的?」大師說:「不知道。只存一息罷了。」說畢,又默默地諦觀起來,竟然不知這是什麼地方,也不知從什麼地方到來,再回顧那些住山的歲月,以及以往行腳的歷程,都如夢一樣虛幻不實,求之了不可得。以前被偏空我見所擾亂的心念,現在也雨收雲散,長空若洗,一切陰影都蕩然無存了。心空境寂,其中的妙趣確是無法形容。大師這時想:「《楞嚴經》中說:『淨極光通達,寂照含虛空,卻來觀世間。猶如夢中事』。佛經的言句的確不會欺騙人啊!」 大師徹悟心性後,準備正月還山,就對胡公說:「五臺山的林木,已被奸商砍伐了許多,文殊菩薩的道場將要變成荒山了。」胡公於是具疏文題請上司大禁砍伐。從此以後,國家在五臺山修建叢林梵剎,都仗這大禁保衛下來的林木,否則就無從取材了。 八、報父母恩 一五七七年,大師三十二歲。冬去春來,百花爭妍,大師離開胡公館,一路上踏著嫩綠色的青草,回到五台龍門。當他站在龍門的石岩上,環視著依舊冰封的崢嶸山色,白皚皚的一片,似乎想把人間永遠封閉在嚴寒中。大師望著望著,心又不禁從那徹悟自性中,回顧如夢如幻而又清晰異常的童年時代,重溫和父母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心中不免感激地想:「我假使沒有父母的刻意栽培,尤其是母親的熏陶,哪有今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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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