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局人生

異色在上海認識一位“高幹”，綽號“老狐狸”，每次回上海，老狐狸必然熱情邀約，多半就是一場場的飯局。

老狐狸其實出生貧寒，但從小就發憤圖強，後來考上交大，畢業後再到澳洲墨而本大學留學，目前服務于金融業，接受過權威的金融雜誌採訪，還是個“臺灣通”，現年已經五十的老狐狸，多年在商界打滾，熟諳共產黨的“橫向溝通”，每場的飯局都讓我開眼界，此人八面玲瓏，至理名言就是：“沒有關係啥都免談”，即便是我要出書，他也告誡：“你沒有關係，就是會被吃定”，這或許也有些可能。老狐狸對作家很有好感，常稱我是“心靈的工程師”，但，酒後便失言，喚我：“另類傳播妹”，沒事，我經得起消費，跟著老狐狸可有很多東西學習，也瞭解，在一些場合需要的就是玩笑的調劑。通常找我搭檔，老狐狸自覺有面子有裏子，效果也不差，至於我的好處嘛……先擺著，不急，總有那天吧――我是不會忘記名人文茜小妹的箴言，日後再加論述。

先聊聊飯局，老狐狸希望我替他書寫一篇“飯局人生”；來感慨他的一生，如此看來，他似乎也挺分裂，終日風風火火，手機響聲此起彼落從不停歇，項目一個接一個，鈔票忙著入袋，但卻最怕夜深孤獨來襲，老狐狸年屆半百，但從未覓得好伴，女人總是拒絕：“你這麼忙，那有時間照顧我的感覺？”，要不，目睹了他在飯局上的德行，有如沐浴在一汪凡士林中，動彈不得，非需來上好幾罐的“油切”去一身的膩。也要不，見識了他在生意經上的滔滔辯才，感到談情有如討價還價的角力賽，難浪漫也。至於歡場女子，雖然逢迎，老狐狸又不准自己動心，就畏懼人家沖著他的錢來，大概也曾經上過當，如今保護得緊。

對於我，老狐狸倒最喜歡吐真言；作家很中性，亦是在深夜裏面理想的對話對像。

老狐狸的飯局人生大致這麼開始：他表示，最初的飯局，是與一群初中同學的聚會，那時一個個未經社會的磨練，未浸染社會的顏色，這樣的飯局，張揚著獨立，宣洩著叛逆，杯中不僅僅是酒，還有豪情，義氣，一顆赤誠的心，飯局上彼此大聲說話，大杯喝酒，真正是寧傷身體，不傷感情。

走上社會後，關係錯綜複雜起來，一場飯局，就是一桶潤滑油，飯桌上雖然熱熱鬧鬧，歡聲笑語，然而總有些虛浮，不該說的不說，因為彼此間已經有了一層東西，這東西叫世故，這世故就在一場場的飯局中漸漸由薄變厚。

隨著閱歷的增長，職務的升遷，飯局也變得越來越多，越來越高档，這樣的飯局已成了工作的一部分，帶上了鴻門宴的色彩，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主客舉杯，意在目的。

燈紅酒綠下，暗暗地進行著一場場利益博奕。在飯局上既要有東倒西歪的醉意，表現出一番誠意；又要保持著權衡利弊的清醒，努力達到目的。飯局成了課堂，美酒佳餚成了教科書，人從單純變得世故，從意氣風發變得純熟圓滑。當然，肚腹也從平坦到半球般凸出。

人到中年，也會有念舊的飯局，如和老同儕的飯局，大家約定相聚之日，且為了維繫感情，總是耳提面命，老狐狸也努力地實踐，有時一年一度，之後或就慢慢改成不定期，然而，每次的飯局上，容貌的改變還是其次，而境遇已有了雲泥之別，隔一段時日過去，有的做了官，有的成了老闆，乘著高級的轎車來，有的卻已下崗，失業，有的屈就比以前差的工作，有的甚至從白領換擺攤，賣起牛肉面，騎自行車或擠公車到，飯局上出現了人生的參照物，看清楚了自己在社會；在人生的位置，美味佳餚中有著難言的苦辣，也有不好說的得意。這樣的飯局，第一次或許還轟轟烈烈，漸漸地便有人退出。每次都來的，境遇總是比較好，在老同儕面前，相當於衣錦還鄉了，在飯局上，在念舊的觥籌交錯間，各種社會關係暗暗地延伸纏繞，老同儕的飯局，最後還是無可避免地演變成了社會化的飯局……

老狐狸慨然；這輩子，他的人生就是一場場飯局的堆疊，而人已在江湖，身是不由己了。

我去年最後一次和老狐狸吃飯，倒是單獨的倆人，他說要特別給我餞行，本來又要選那種恐怖的“大佬館”，我說不用，隨便小吃就好了。

後來找了家咖啡店，老狐狸給咖啡店裏面柔美的小資情調氣氛攪亂了心情，一下子無措起來，突然不意就握住了我的手：“以後……看你有啥需要我的地方……儘管說，不要客氣……”那手，就一直握住了不放，一直到手機又響起。

原来；對作家，他話很多，對女人，他却词拙，甚至用的還是類似商場用語，或也是奇怪的反差。

依然是飯局的安排，這會兒是個酒店的項目，聽說要找一個有經驗的臺灣人來合作，那電話，一講就是半個多小時，而老狐狸始終沒有放開我的手。

我想；老狐狸終究也會明白，我只是他飯局人生中的一個客串玩票的角兒，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啥個曲子都可以來上一小段，您說這申曲吧，我也會，三角板，賦子板……老狐狸的最愛，我們在飯局上還一起合唱過，旁人是樂得，連連喝彩，但最多就如此了。

在飯局人生裏面翻滾的人，那會不識得曲終人散的個中滋味？那會不由得在夜深人靜裏，獨自吟哦自己難言的心事？

那不會，有時偷偷拭去眼角未盡的淚？但又告訴自己，明天，依舊是個風風光光的好日子？！

  

  ps：老狐狸的照片被取下，弄不到老狐狸的，只有用猫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