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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童年只剩瓦礫......
2008/06/28 04:16:33瀏覽671|回應0|推薦7

姥爺過世不久,姥姥也起骨火化,20多年的生死離別後,兩人終於可以安頓在同一個地方,終於可以相互作伴。

自從姥爺過世後,我再也沒回去過台南,這件事我始終感到愧疚,也總是惦記著。因此回台灣前,唯一安排好的行程,就是和表弟相約回去一趟。乘坐高鐵,這趟不到兩小時的車程,竟是沒時間的藉口,就這麼拖了好多年。踏出台南車站,從邁阿密歸來的我,遠遠就見到從香港趕回的表弟,我們在這塊共同成長的土地上相見,彼此相視笑了。

輾轉來到姨媽家,姨媽站在台南的烈日下迎接我們,望著她那含蓄又保守的淺笑和豐腴的身軀,令我回想起小時候,媽媽總是上班忙,因此是姨媽教我怎樣衣服、收拾房間、告訴我拿筷子時指頭不可以翹起來......國小上學的第一天,我身穿襯衫、百折裙站在床上,姨媽幫我把衣服紮好,仔細地檢查是否合身,把頭髮綁起馬尾,讓我看來像個整潔乖小孩般去上學。

我想這也就是為什麼稱呼「姨媽」,因為她既是阿姨,又像是半個媽媽,從她身上,我看到了賢淑、溫厚、任勞任怨的傳統美德,看似平凡,卻流露出無可替代的偉大。

事隔多年,姨媽還是一樣凡事設想周到,向鄰居借來輛摩托車,解決我們的交通問題,我和表弟就像外星人,直盯著摩托車瞧,最後表弟決定由他戴安全帽上陣,但體貼地堅持要姨媽載我。姨媽帶我們到了納骨塔,搭乘極為窄小的電梯到達五樓,窗外雖灑進耀眼的陽光,我卻不安、懼怕的緊跟在表弟身邊,快步經過幾個狹窄的通道,姨媽邊走邊說著姥爺、姥姥的位置,提醒我們別忘。

終於,停下腳步,我凝視著兩個壇位,雙手緊握著默默對他們說了好多話,眼淚一串串落下,他們的身影出現在夢中許多次,我總是驚醒,總算,我了卻了心願;總算,心底不再有一塊缺口,那一刻的心情是如此坦然……



離開後,要求姨媽帶我們回眷村看看,我和表弟一塊兒從眷村長大,直到三、四歲姥姥過世後,我搬回台北,他移居香港,但始終對那村子有股深厚的感情。

以前每次回去,才到巷子口,在門外乘涼,看著我們長大的鄰居們,
老遠就親切地喊著我們的小名說「回來啦!」,那股真切讓我有回家的感覺。在眷村裡,我可以忘卻都市裡的生活模式,自在地在大街上嬉鬧,毫無顧忌地到鄰居家串門子,聽長輩們用濃濃的鄉音,講述過去的往事。

眷村的房子多是自行搭建,內部低矮又陰暗,但每家卻都把大門漆成豔紅色,配上門外紅嗵嗵的春聯,與屋內高掛鮮紅而泛黃的國旗,形成強烈的呼應。眷村的一天開始的特別早,天還沒亮姥爺就騎著古董腳踏車出門運動,市場一早已人聲鼎沸,門口坐滿了聊天、下棋的左鄰右舍,村子裡的生活彷彿與世隔絕,緩慢的步調帶給我無比的安定,從竹籬芭外歸來的我,享受著裡頭的春天

眷村的夜晚則靜的恍若時光停滯,連熱水都在十點後停止供應,每回我都被夜裡摸不著頭緒的寂靜和昏暗搞得心驚膽顫,連洗澡都央求表弟在門口等我,再匆匆躲回小閣樓裡。那間得爬著階梯上去的小閣樓,如同是個立著「成人勿入」的小城堡,裝載了多的回憶,也滿足了我豐富的童年幻想

記得姥爺家有座古老的掛鐘,每個整點都隨著不同的時間敲響,低沈而響亮的鐘聲,伴隨老舊的紗門總是嘎嘎作響,這聲音彷彿來自上個世代,訴說著眷村背後一段段的鄉愁。大學時,掛鐘壞了,坐在門口的人少了,眷村聽說要拆了……

坐在姨媽的摩托車上,經過了一排繁華、新建的住宅區,我笑著說台南好熱鬧,姨媽輕聲地回我,「那是過去隔壁的眷村」。還來不及反應,眼前出現的是村子口熟悉的幼稚園,往村子裡騎去,前方幾戶尚未拆遷的矮房前,坐了三、五位凋零的老人,我內心忐忑不安,不敢去想像接下來的景象。

後方的房舍全拆光了,滿目瘡痍,姨媽把車停在過去巷口郭姥爺的雜貨店前,我踩著瓦礫堆進去,憑印象走到姥爺家門前,我不願讓這零落與殘破,摧毀內心美好的畫面、擊潰最深刻的童年記憶,糾結的心情令我說不出話,也回不了神,只隨口喃喃自語說了句,「門前那只青綠色的水井,不知去那裡了?




「眷村」這個跨時代、戰亂動盪下的產物,終敵不過歲月及意識形態的變遷,逐漸畫下句點,但相信那村子和老房子,都在所有眷村長大的人心底,刻劃上一道很深的印記。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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