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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擠的城市也有寧靜的角落-神經殺手
2015/01/10 22:38:42瀏覽2991|回應0|推薦18

  《神經殺手》(Confessions of a Dangerous Mind)原名直譯為:「危險心靈的告白與懺悔」,電影結尾恰克貝利自陳:「我是查爾斯赫許貝利,我寫過流行歌曲,我曾是電視製作人,用麻木人心的幼稚娛樂,污染了全國觀眾的心,而且我還殺了33個人,我應該被詛咒下地獄。」開場恰克貝利的獨白則是:「那是1981年,我躲在紐約鳳凰酒店,我什麼都怕,自慚形穢,最後才發現記錄虛度的青春才能救贖我自己,並可以告誡世人,或許我能藉此找出原因何在。」藉由創作者的自省,點出片名所暗藏的生存選擇。面對現實與理想的抉擇,創作者該如何自處,真誠或自欺?

  後設是查理考夫曼慣用的編劇手法,或許也是他在迷信名牌的好萊塢找出的生存之道。他明白以自己的才華,只要配合好萊塢票房公式,寫出賣座劇本不難。然而「庸俗」無法滿足他的成就價值,忠於自我在好萊塢卻找不到立足之地。於是他利用好萊塢的名牌迷信,以約翰馬可維奇、蘇珊歐琳、恰克貝利的名氣,確保劇本知名度,可是他又不甘於拍成傳記電影,於是透過「後設」進行再創。因此「變腦」、「蘭花賊」、「神經殺手」,雖然題裁各自不同,卻明顯呈現創作者的高度自覺與存在焦慮,我是誰?我應該與眾相同,或者與眾不同?

  恰克貝利是60年代美國最受歡迎的電視製作人,他所製作的節目【約會遊戲】、【新婚遊戲】、【家庭遊戲】、【銅鑼秀】等game show皆創下高收視率,這些以參賽者臨場反應與自然表現為賣點的節目,打開素人成名的大門,誠如安迪沃荷所說:「每個人都有成名15分鐘的機會。」不按劇本操課的真實,獲得觀眾「擬真」的信任,然而良莠不齊的參賽者,也使得節目尺度難以控制,時而擦槍走火,引來衛道人士「揭人瘡疤」、「污染人心」之攻擊。

  1969年,恰克以獨立製作雄踞全美電視圈,火紅時期,每周節目超過20小時,最受歡迎的是全國收視冠軍的【家庭遊戲】。除此之外恰克貝利也當過作曲家,創作曾進入流行榜前五名,並獲得金唱片銷量。他也是個作家,寫過三本小說,並且是個作品獲獎的攝影師,集多元的創作才華於一身。

  更傳奇的卻是他在自傳小說裡,聲稱成名之前即被美國中央情報局吸收,是個狙殺33人的特務殺手。二個反差的人生,給了查理考夫曼靈感,他巧妙的運用恰克貝利影劇生涯起伏中的空白,編寫成【神經殺手】。藉此呈現恰克貝利傳奇的一生,並同時探討創作者面對自我的生存之道。

  恰克貝利說:「我不想殺人,我只想娛樂大眾」。然而電視評論家卻說:「他不只代表電視節目品質低落,我覺得查克貝利對社會的傷害,超乎眾人想像之外。」電視界的主流生態,究竟是娛樂大眾,或者是殺害人性?查理考夫曼以恰克貝利反差的二種身份:電視製作人與中情局殺手,提出矛盾與共生的觀點。

  大眾媒體是資本主義社會最具影響力的工具,一舉成名天下知,導演喬治克隆尼直接讓《麻雀變鳳凰》的茱莉亞羅伯茲現身說法,突顯主流社會最具威力的媒體魔法。操縱生殺大權的保守經營者,決定節目成敗的收視率,使得具有理想的創作者不得不在主流規則中妥協,求取生存之道,演藝界因此成為獵殺天才的戰場。恰克貝利沒有任何優勢的家世背景,想從大眾媒體脫穎而出,必須出奇致勝。他製作以素人現身說法為賣點的game show,讓「擬真」的素人在虛假的螢光幕前製造了「人人皆可成為明星」的假像,滿足了人期待被看見、被重視的價值,即使那些評價可能兩極。這在社群網站普及的現代,素人崛起或許不足為奇,然而在媒體霸權的六、七0年代,卻是可遇而不可求。【約會遊戲】、【新婚遊戲】、【家庭遊戲】、【銅鑼秀】,不但創造了素人明星的光環,也創造了恰克貝利的時代。

  喬治克隆尼運用後現代手法,穿插大量紀錄片、名人評論,試圖拉出一個客觀的空間,以完成查理考夫曼的質疑。恰克貝利的節目究竟是創意還是低俗?他是天才還是踐踏人性的商人?他原本也想製作高品質的綜藝節目,然而高程度的參賽者少之又少,原因何在?是我們的社會存在著太多庸才,卻缺少人才!或者資本主義的社會容不下天才,只有媚俗嘩眾才能取寵!是否就像【美味情書】裡所說:「才華不值錢,施展魔法才行。」

  至於參賽者呢?在螢光幕前曝己之短原因為何?恰克說:「誰想到有那麼多美國人夢寐以求想上電視,等著出個大洋相。」泳池邊的美女指責恰克是娛樂圈最陰險又可恥的人,不該嘲弄那些作明星夢的可憐人。恰克卻反擊:「我不認為這有什麼可恨。」低俗節目的高收視率,向來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捱」,究竟這是什麼樣的人性,是自我膨脹、自我感覺良好,或者寧可被罵,也不願被無視的內在需求呢?只要有名,就不是小人物。討好,成為創作者與受眾拉近距離的橋樑,這卻是查理考夫曼對於創作的質疑與焦慮。

  於是他聰明的運用恰克貝利的另一身份-殺手。特務的人生不同於演藝生涯,不會名利雙收,沒有掌聲。有的只是殺人與被殺之間的刺激,以及不為人知的愛國情操。相對於演藝事業的眾聲喧嘩,殺手生涯寂靜孤獨。然而每一次的任務皆無法預期,每一次的對象皆無法預知,每一次的風險皆無法預測,這種冒險不正是創作者最無遠弗屆的創意素材!恰克與派翠莎首次見面的暗語是:「這個季節的赫爾辛基很美,尤其白雪遍地。就算在擁擠的城市裡,也有寧靜的角落。」與庸俗的電視圈對比,殺手世界竟然充滿詩意。

  在大眾的舞台上,受不了的節目、受不了的演員、受不了的聲音,受不了也得忍受,殺手卻擁有清除這些垃圾、噪音的特權。因此殺手成為恰克娛樂事業的創意來源,查理考夫曼將二者無縫接軌,約會遊戲外景遠赴赫爾辛基與西柏林,與執行任務同步進行。俄羅斯特務竟然是打敗布萊德彼得與麥特戴蒙,約會遊戲的優勝者。戲如人生,人生如戲,在虛與實之間,恰克找到創意的平衡,以及娛樂大眾的空間。

  演藝事業是恰克的現實,殺手生涯是恰克的理想,終究人總要回歸現實,問題是現實是什麼?捨去理想的妥協嗎?基勒死後,佩妮問恰克:「他為何自殺?」恰克說:「他對自己的工作不滿意。」佩妮說:「當幕後工作人員不好嗎?」恰克說:「對,很糟。」縱然:「上帝給的聰明,他自己知道。」然而沒有掌聲的人生,的確很糟。

  害怕婚姻的恰克以為派翠莎是紅顏知己,因為他們共存在理想的世界裡,結果她竟然是個雙面諜。她寫給恰克的墓誌銘:「我不是你我想像中的那種人」一語雙關的點出她、恰克,以及所有特務的人生,就像創作者,呈現於大眾之前的暢銷作品,或許並不是真正的自我,這正是媚俗時代共同的無奈。

  問題是人為何如此在意別人的認同呢?電影最後點出恰克原生家庭的創傷,再一次證明佛洛伊德理論:今日的加害者,正是昨日的受害者。原來「沒有愛」才是原罪,誠如派翠莎所說:「所謂以自己為恥的人,其實自足於自鄙的自己。」創作的理想世界,是他因愛匱乏的嚮往,現實世界裡的他卻因自卑而滿足於索愛。害怕固定關係,害怕得失起落,原罪正是「不被愛」。在派翠莎身邊寫下「沒有愛」遺言,不僅是對加害者的理解,也是自我的投射,更重要的是他決定接受自我,返回現實。

  現實裡的佩妮,或許才情不如派翠莎,不聰明、不美艷,然而她對恰克不離不棄,只期待真愛的付出,能讓恰克學會如何去愛。總是如此,在愛情裡,女孩只要「我愛你」三個字就足夠。然而對於不被愛的個體,愛的付出是多麼困難的學習。查理考夫曼說他的電影不會教別人愛與被愛,然而在現實與理想的失落裡,唯有愛,才能陪伴我們在遺憾中往前走。

  因此,恰克貝利即使無法實現理想,製作高品質節目,然而熱愛演藝事業,讓他可以在庸俗的節目中不斷的投注創意;佩妮或許不是他的完美女神,卻是他的天命真女,在不完美的現實人生裡,他們可以成為相互扶持的平凡伴侶。

  至於理想,恰克不是用三本小說證明了他的天才!

  查理考曼何嘗不是,好萊塢能否容得下他的天才?得獎卻不賣座,他該如何自處?堅持自我,妥協現實,或者躲藏在後設框架中,藉名人身影訴說理想?完成「王牌冤家」創作劇本之後,查理考夫曼出版了他的小說,或許他已經在恰克貝利的人生中找到超越主流規則的創意法則。

( 休閒生活影視戲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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