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黃昏,辦公室牆上的時鐘正唱著快樂的下班曲,路上下班的人潮也漸漸的多了起來,街道路燈與商家霓虹趁夕陽餘暉未盡之時漸次亮起,在暮色之中早已把台北街頭妝點得更加迷離誘人。 智薰打完卡離開公司,正往捷運站的方向走去。走了一小段路不經意看見一個熟悉男子的身影掠過,她猛然回眸,見到李季威與一名女子相偕走去。那女子踩著高跟鞋俏臀蛇腰的依附在季威身旁,模樣看來十分親密。 智薰望著季威與那名偎在他身旁的陌生女子,乍然一股迷濛又黯然的情緒自心底最深處昇起。這樣一幕情景,硬生生打壞了原本美好的下班興致,她寧可今天晚上加班,累到虛脫,也不願早早下班卻在街頭偶遇那在她感情世界裡來來去去卻始終曖昧不明的男人。心,像被針扎了似的痛,針扎的傷口緩緩滲出一粒豆大般的血球。 走出捷運站,智薰獃愣的走在行人道上。心裡雖告訴自己即便加班也不願再見到季威,但不知為什麼,腦海裡卻一直浮現剛才的畫面。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已走到公寓大樓外,她走進管理室搭了電梯回到公寓,一進客廳就狠狠將包包扔到沙發上。她鬱鬱寡歡回到房間裡,捻亮房裡的燈便坐在桌前打開電腦連上寬頻。 咚咚咚,信件一封接一封的擠了進來,「魂」的信件是最後擠進收件匣裡的。她殺掉所有郵件,盯著那封主旨為「Re倩女&幽魂」的信,游標移到該處,打開。 寄件者:魂 日期:0000年00月00日下午00:00 收件者:荷花 主旨:Re倩女&幽魂
小仙女, 妳把跟魂的對話看成美事?首先要謝謝妳的抬愛,魂真是受寵若驚。 妳說我是懂愁之魂,其實,魂只懂得愁的皮毛。愁,秋心也,秋天的心是什麼?感歎心愛的人,遠離如落葉飄零。一直告訴自己,如果「她」覺得這樣最好,就要祝她幸福快樂。然後,因為她幸福快樂,自己也會很快樂。唉,前面做到了,衷心祝福她;後面的做不到,從此再也快樂不起來。既無法快樂,所以總是假假的笑著,ㄍ一ㄥ著,最後就掛了。 話說回來,其實魂倒佩服小仙女為愛前行的勇氣。為了愛情,火裏來水裏去都可以好幾回;魂認真一回,就嚇死了,簡直心痛到不行呢!不過也是報應,因為以前不認真過幾次,害別人傷心,可謂現世報呢,真是活該。人家不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如果妳覺得魂可憐,那想必魂生前一定是個可惡又可恨的人哪!
智薰讀完「魂」的來信,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這一笑似乎稍稍慰解了下班時分見到季威與陌生女子親暱時的不快,刷上深深憂鬱之色的臉也漸漸展露了一點柔和與光亮,心情自然也就緩和了下來。 電腦螢幕上還映著「魂」寄來的電子信件,智薰反覆看著,便興起了上他網頁瀏覽文章的念頭。她將信件縮到最小,游標點選Internet,打開瀏覽器之後就在「我的最愛」裡找到「魂」的網頁網址,點了進去。 智薰打開「魂」的網頁,在許多文章標題裡看到了一則「屬於淡水最美麗的戀」,她點選該則文章,頁面打開後,一則短文乍現於眼前:
不知是哪一年,台北有了捷運,多了一條,是淡水線。 淡水,是台北戀情的有名聖地, 他陪她去過幾次,渡船碼頭的河堤邊上,他聽她細述心事。 每次開車去,都為堵塞的交通與難找的停車位,消磨了興致跟心情。 記得他與她「最後一次」去淡水時,她有個提議: 「別開車了,搭捷運去。」 去時,她一路耍寶,一如往昔。 「我總愛耍寶,給個面子,要笑喔!」她說。 捷運的車廂裡彌漫歡樂,他與她的心中有著一點點涼意, 沿途風景很新奇,不用駕車,他放鬆了自己。 印象中那晚的淡水夕照,特別美麗。 回程,她一路沉默,空氣因之摒息。 他握著她的手,感到她手心微微的汗液。 終於,她將頭頸放鬆,枕上了他的肩脊, 她小小的頭顱,在肩膀上敲打著訊息, 那訊息彷彿告訴他:「保護我,我不能沒有你。」 於是他努力挺直腰桿,回應她:「我親愛的寶貝,最不捨的是妳。」 那夜的淡水列車車廂裡,縈迴著愛情淡淡的氣息, 她偎在他的肩頭,沈沈睡去……
再甜美的戀情依舊有走向終端的一天,當最愛的她絕決離去不再回首時,他變得很怕再去淡水,觸景傷情,心中仍有猶豫。
智薰讀了「魂」的短文,眼淚倏忽間盤據了雙眼。不知為什麼?她讀著短文,眼前隨即浮起了夕陽西下,失卻至愛的斷腸人赤足步行於夕照染紅的沙灘上。一個孤孑獨行的人,百無聊賴,椎心剌痛的殘害下形影佝僂,弱水三千執著取一瓢飲的心情無人能解。 夜裡,智薰輾轉難眠,她望著牆上亮起的小黃燈,腦海裡一直反覆迴盪著關於「魂大哥」的一切,似乎不寫一封e-mail給他就睡不著。 想到這兒,智薰心裡一緊,她知道自己極度陷溺於他的脈絡裡;過份陷入由脈絡抽絲剝繭揭開真相拼湊事件的過程。但忍不住的,她還是坐到電腦前,手指飛快的在新郵件的編輯區裡打起字來。
寄件者:荷花 日期:0000年00月00日下午00:00 收件者:魂 主旨:情殤難了
魂大哥,今天好嗎?
荷花妹妹今晚去了你的墓地, 一口氣讀了好多篇文章,但沒仔細算,不知究竟讀了多少。 我知道,每個寫作的人在自己的文字裡,確實有其脈絡, 我發現了你的墓地網站,禁不住便開始尋找你過往的脈絡, 看懂你的脈絡之後,尋脈絡的過程似乎也愈來愈令人沈溺。 覺得心裡好沈、好凝重!為何而沈呢?難道,是想念嗎? 是,我是想念。好想念一個人,好擔心一個人,一個未曾謀面,不知所以的網路陌生人。
讀了你的脈絡,禁不住在心裡臆想, 你與你的情人如此相愛,戀情如此絕美, 但到底有什麼樣的因素以致於最後分手了呢? 其實,這是你的私密, 我雖不能說沒有一點兒好奇,但卻更感歎世事的多變無常。 魂大哥,說你不解愁我不信,你應該也是個,遠方的多情種啊。 對你,我好奇,或許是一種神秘的網路氣息令我著迷了。 尤其茫茫網海,見到你的網站首頁放了一個墓碑與幾枝小白菊的圖片, 那樣詭譎的氣氛,更為你這人憑添了幾許孤絕冷傲。 我忍不住猜想,那墓地與幾枝白菊花的圖,是否就是暗諭你的人生際遇? 或者,是你此刻的心境呢? 荷花
寄件者:魂 日期:0000年00月00日下午00:00 收件者:荷花 主旨:Re情殤難了
荷花仙女, 第一次有一個人這麼好奇、專注在我的過往,老實說心裡有種被重視的感覺。畢竟,我已被世界遺棄很久了!幾乎不會有任何人重視我的存在與否。至於我的戀情,倒也不是私密,其實就像是一齣不切實際的愛情連續劇。並非不想說,只是忙於工作沒有時間打那麼多字,而且最近臂膀疼得厲害!所以,請原諒我吧。 事實上,我的一些思緒全都放在「墓地」裏了。那些都是我「生前的記憶」,如妳有興趣看看讀讀就好,可別太過沈溺喔。要是到時候不小心愛上我,我可真不知該怎麼負責呢。(哈哈,魂的臉皮夠厚吧?) 再者,妳提到白菊與墓碑是不是暗諭我的人生?其實此刻的心緒是很複雜的,我只能說歷經風霜的我一如死去,即便活著,也是行屍走肉一般,只能消極等待命運無情的宰割。 至於說我多情,表示妳觀察錯誤喔。在很多方面,我是很冷漠無情的。說多情,太沉重了!恐怕孱弱如我難以承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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