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聯繫這群老同事聚餐的人，是以前辦公室裡的會計小姐，她來應徵的時候，還是剛從宜蘭北上，就讀商專夜的新生。我在眾多履歷表裡面，挑選出來，字跡最清秀的那位，就是她了。

行事條理分明的她，果然不負所託。早在半個月前，己經馬不停蹄，手機緊迫連環叩人。許久不見蹤影的舊識，合計席開三桌，攜伴帶眷，歷年來就屬這一次最踴躍。難得共聚一堂，自然盡興非常。

依往常慣例，飯飽酒足接下來的節目是，大展歌喉歡唱登場的時段。甜點才剛上桌，已經有兩位歌星級老兄，腳底抹油想開溜：『要先回家顧孫啦！』真是理直氣狀的藉口啊！只見異口同聲，：『應該，應該！』年輕時候養兒育女，年老了看門帶孫子，已成定律，似乎沒有人舉手反對呢！

那年小姨家做的建材生意，還在起步的階段，顧裡忙外不可開交，再加上膝下三個蘿蔔頭喧鬧終日，讓她幾乎焦頭爛額。較大的兩個仍在幼稚園深造，幼小的男孩，孤單沒伴，只好託給我家，帶回暫且看管數日。

這孩子打出生就又黑又瘦，吃喝不比別人少，卻是不長肉。受不了的是特別愛哭，說話大聲一點，他都會抽抽咽咽半天，以為誰在罵他呢！好像真的一物剋一物，他每次吵鬧不休，我下班回家抱入懷裡，當即破涕傻笑起來。

那時期，電視播出的連續劇【武則天】紅透了半邊天，主題曲也十分流行，人人都能哼唱幾句。我特地去買了錄影帶，忙得沒空看管孩子之際，就拿來播放。只要音樂響起：【峨嵋聳參天，丰頰滿光華，氣宇飛凡是慧根，唐朝女皇武則天………】擱在搖籃裡的他，隨之沉醉，始終百聽不厭。至今我還是想不透，這首歌究有啥魔力啊？

當初說好的暫帶數日，一晃過了數年。日久會生情，習慣成自然。孩子不但開口叫的爹娘是我們，晚上也不肯回家去睡了。或許是換了環境，慢慢的變得乖巧懂事。晚間八點準時吃宵夜，他會爬到自己的床上，抱著奶瓶有一搭沒一搭，安靜的吸吮，接著呼呼入睡。

某日，去鄉下吃拜拜。他種田的親阿公，跟我們同桌。聽到唯一單傳金孫，竟然親暱的叫別人爹？他臉上的表情，我不會形容。幾聲悻悻然的乾笑：『哈哈……多人疼惜，福報卡多啦！』誰都可以看出來，他心裡真的是，非常非常不舒坦。

要上小學了，只得讓孩子回自己家住。剛帶回去那些天，孩子半夜驚醒，聲嘶力竭的硬要回來，眾人勸慰無效。這時候，他在他家聽電話，我在我家講電話，全都哭成了汪汪淚人。生的養的兩邊，都不捨放手，心裡暗地嘀咕著對方，有血水沒淚水是吧？

今夏孩子即將大學畢業。仍舊喜歡在睡前喝一杯溫牛奶，是他自己沖泡的。看見他拎著籃球迎面而來：『爸……』我忍不住劈頭數落：『瞧你渾身濕透了，也不擦乾！』唉……又沒有親子關係，會不會管得太多呀？

鄰居阿桑憶及往昔一群稚童，不定時的在我家中追趕跑跳，誤認我愛心細心耐心均已齊備：『如果有了孫子，你肯定搶著帶！』相聚容易別時難。重溫舊夢？我不敢去想：『您如果不嫌煩，送去請妳照顧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