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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2/19 16:20:00瀏覽2355|回應0|推薦35 | |
(一) 緣起 春寒乍暖,車過城東,蒼鬱的山頭,依舊披蓋去冬白雪。眼前依稀掠過,楊柳堆堙,《庭院深深》中的含煙,《煙雨濛濛》中的依萍,及亞蕾在大小銀幕上的劇照,《大明宮詞》中的武則天、《紅樓夢》中王夫人....幕前冪後的她,又是如何的不同呢? 亞蕾從影甚早,她像鄰家姊姊,雖然我們長居海外,仍追著她的名字,轉眼數十寒暑。庭院深深,深幾許?曾也是我們抱著一疊書本,緩緩走過校園爬滿長春藤紅樓,不識愁滋味的年少情懷。「花開花謝總無窮,聚也匆匆,散也匆匆!杜鵑聲𥚃人何處,煙也濛濛,雨也濛濛!」,也是窗外煙嵐𥚃曾經的風景。 走進店中,咖啡馨香濃郁迷漫,亞蕾身着一件米白褐色系洋裝,繋上一條復古蕾絲領巾,依舊婉約、清雅如昔,流盼間,還留有幾分印象中含煙身影。穿越時空,我們說起年少往事,和亞蕾戲裡戲外故事。那天,楊弦正好也在洛城開會,大家不期而遇,歡愉憶往。 亞蕾如何走進電影世界,又一生衷愛不已? 她說,那年,還在國立藝専(現台灣國立藝術大學)影劇科讀書時,正在排演姚一葦教授寫的《來自鳳凰鎮的人》(1963年)畢業劇。王引導演到學校招攷《煙雨濛濛》電影女主角,鄧綏寧系主任選了四個女同學,去見他,她是其中之一。只是,之後,就沒下聞。畢業後,她到啓聰學校當老師。兩個月後,報紙刊登《煙雨濛濛》徵女主角廣告。她母親看到後,就對她說,妳在學校時不是己招攷過了嗎?亞蕾説,大概沒有被選上吧!她母親鼓勵她再次去報名,並說,「妳畢竟學這專業,再給自己一個機會。」只是,那時她正忙著結婚,意願並不髙,不過,還是去了。因為她的姓比較特別,當王引導演再次見到她時,說他還記得上次在學校見過她。但是,再回去連繫時,學校說這些同學都畢業離開了。那天,亞蕾被錄取,和武家麒,一起演瓊瑤小說改編的《煙雨濛濛》。那是亞蕾主演的第一部電影,她演過氣軍閥第八姨太的女兒依萍,不滿同父異母兄弟姊妹們,對她母親和她的待遇。因這部電影,她登上第四屆金馬獎影后,也是當時最年輕的影后。 半個世紀以來,亞蕾拍戲無數(約若二百部),從現代至古裝,從大銀幕至小銀幕,從演少女,老師,母親至皇后....,演技精湛 ,正反角色均獲觀眾肯定。至今,仍是老少喜愛的影星,穿梭在台灣、大陸、美洲間,戲約不斷。 1965年,演《煙雨濛濛》獲獎。1970年,和柯俊雄合演白景瑞導的《家在台北》,獲得亞太影展最佳女主角獎,以及第八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也是第一位獲得亞洲影后的中國女星。獲獎歸來,旋即和楊群合演瓊瑤作品改編的《庭院深深》。 1978年,演陳耀圻導的《蒂蒂日記》,獲得第15屆金馬獎最佳女配角,也是第一部亞蕾飾演母親角色的電影。1989年,主演《她的成長》電視劇獲台灣金鐘獎最佳女主角。1991年,演李安導的《推手》,1993年,演《喜宴》獲第30屆金馬獎最佳女配角。1994年,演《飲食男女》梁伯母,入圍第31屆金馬獎最佳女配角。 八十年代後,她參加電視劇演出,第一部是《當時明月在》,1989年演《她的成長》及1997年演《聖母瑪利亞》,二次均榮獲台灣金鐘獎最佳女主角獎。 1995年後,她轉往中國大陸發展,參演《女兒紅》,獲捷克卡羅威佛利電影節最佳女主角獎。並演過多部頗受歡迎的連續劇,有1997年央視《雷雨》飾演魯媽侍萍。1999年《大明宮詞》飾武則天。2000年《橘子紅了》飾容大太太、《漢武大帝》飾竇太后等。 2008年,以電影《雲水謠》獲第29屆大眾電影百花獎最佳女配角。 近年,她參與的電影有《候鳥》、《夜奔》、《飲食男女2 - 好遠又好近》,今年初上映的《重返20歲》, 及今年五月將上映的《滿月酒》等。《重返20歲》中一句經典台詞「我最美的時候,我自己都錯過了。」,感動許多人。 (二) 童年往事 詩人瘂弦和亞蕾父親歸來,原是舊識。去年,瘂弦老師應邀來南加州演講時,曾說起一段亞蕾的童年往事。他說,他是從小看著亞蕾長大的。早年,剛到台灣不久,在左營廣播電台(後改名海軍廣播電台)從事廣播編輯工作,亞蕾的父親原是他單位的長官,也是抗戰時期優秀的文藝靑年,和著名作曲家田漢曾是朋友和同事。抗戰時,一起在湖南、四川工作過。亞蕾的名字,是田漢先生在她還被抱在懷中時取的。一朶蓓蕾,冀望她將來艷麗非凡。亞蕾的戲劇天份,本是有殊源可溯之。 當年,左營廣播電台分播音股、機務股、編輯股等,瘂弦老師和亞蕾父親原屬編輯股,負責撰寫廣播稿。他說,亞蕾的父親待他們非常好,允許並常鼓勵他們工作完成後,可自由閱讀,多學習進修。所以,那段日子,他有機會讀了許多書,也手抄了許多當時珍貴或難以買到的書籍,知識添增,視野增廣。 「亞蕾那時還小,常會墊高腳尖,從窗外探頭往裡頭看,是個可愛的小女孩,喜歡唱歌...也是一群孩子的孩子王。 他說,當年,我們還是單身,她還當過我們看電影時的小電燈泡 ... 」。瘂弦老師說著,說著他的「往事最堪回味」,就沈浸至溫馨回憶中。亞蕾也很髙興藉著參與今年文學藝術節機會,和瘂弦老師又連繫上。她說,她從小稱他「王叔叔」,現在要改口稱「王老師」。往事,如浮雲蒼狗,雲起雲散,轉眼成都故事了。 回憶童年,她説,多記不得了,只存留下些片段印象。或許是,劇本記多了,在走進一個,又一個新的生命之後,腦子裡盡是別人的故事。不過,還記得,有次弟妹們和小朋友在吃甘蔗,她沒得吃,就對大家說,來來來,怎麼可以這樣呢?就叫每個人交出一毛錢,自己去買一份甘蔗。她笑著説,「就是這樣的覇道!」她的父親很會說故事,小時候,常在家中的門檻下給孩子們說《聊齋》,他善於營造氣份,就像當時流行的廣播劇似的,先細聲佈置玄疑,再突然冒出一個驚奇,孩子們在聚精會神中,常被嚇個正着。有次,她就被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小腿還被椅上釘子給鈎傷。至今,疤痕猶在,那段記憶,也未曾褪色。 (三) 從「像」她,到「是」她 亞蕾說,早年演戲,希望「像」她,現在演戲,不知不覺就「是」她了。從「像」,到「是」,是段漫長的心路歷程。演戲,常讓她沈浸至劇中角色和情節中。喜劇還好,只是,有些戲沈重些,出入一回,從裡到外,就像撥層皮似的。 回到家,常會把戲中角色和台詞也帶了回去,在家人的揶揄和體諒中,久久才又逐漸回到自己。她說,演戲,豐富了她的人生,戲中悲歡離合,高潮疊起,非一般人在一生中可以經歷這麼多的。然而,下了戲,她又雲淡風輕,水過無痕般的過起自己的日子。真實生活中,她喜歡平淡,守着家人,陪著孫兒,在家栽種蔬菓。 大家都說亞蕾演戲自然,又敬業。為了《飲食男女2 - 好遠又好近》,她勤練國標舞,有一年半之久,總覺得不夠好。後來,請教練個別指導,這位波蘭籍教練,是美國五屆國標舞冠軍。與名師共舞在杭州湖上的幾場戲,遠觀近盼都悠雅生動,讓人驚艷。片中,她飾演一位隨政府播遷至台灣的大媽--白蘋,第一次重返故鄉的意外際遇,有二代愛情,親情和素雅美食,和1994年參加李安導演《飲食男女》中的濃烈情愛,美食大慾,是水墨畫中濃淡對比。 二者都在展現東方美食、迷人文化,亞蕾和教練的探戈,算是一道新鮮的美味吧。 多年來,她多方嚐試不同角色,戲路寬廣,且能捕捉人性中不同層面細節。除了演出瓊瑤小說改編的戲外, 也演過不少文學著作改編的作品, 她很喜歡1969年羅蘭短篇小說改編,李翰祥導演的《冬暖》,1977年華嚴小說,張永祥編劇的《蒂蒂曰記》、白先勇的《遊園驚夢》、《紅樓夢》、《雷雨》等。她說,演《紅樓夢》王夫人時,她多方閱讀,更加了解這部中國經典作品的深厚內涵,惴摩大戶人家舉手投足間,應有的氣勢和氣質。原來,《紅樓夢》裏主角之一王西鳳,背後多是王夫人的心思啊!2005年,亞蕾和柯俊雄應邀前往北京參加「中國電影百年誕辰會」,是二岸四地,大家喜愛的影后。 歲月如江水,逕自東流去,亞蕾懷念許多拍戲往事,並已着手寫回憶錄。其實,亞蕾和張永祥老師合作甚早。亞蕾從影初期,即拍過張老師編劇的電影並都獲獎。他們二人合作過的電影有《家在台北》、《蒂蒂日記》。 (四) 當亞蕾遇見張永祥老師 - 最有戲味的下午茶 上個週末,亞蕾夫婦和張永祥老師夫婦洛城相聚,我是陪客。亞蕾説,自金馬五十後,尚未有機會見到張老師,他們相見甚歡。餐後,移師咖啡舘,繼續未說完的電影戲劇故事,從民國初年、抗戰時期,台灣,說到二岸合作。他們二位均是台灣影劇界資深前輩,見證了半世紀以降中國人的電影歷史。早年,我曾聽過父輩説起抗戰時期的文學、電影。但是,出國多年,那些記憶,早已跌落成長巷中稀疏的影子了。 張老師平時不多言,但是,說起戲劇,他興緻髙昂,提起老舍的《茶館》、《駱駝祥子》、《我這一輩子》、曹禹的《雷雨》、《北京人》、巴金的《家》,《春》、《秋》 .... 如數家珍,連連嘆好!他說,「於是之在《茶館》中的掌櫃一角,演得真是好! 他毛巾往手上一搭,怎麼看,都是廚房走出來的人。」。還說,《北京人》、《茶館》、《駱駝祥子》、《雷雨》這四部戲,是當時文藝青年必看的作品。那時,社會剛從封建制度走出來不久,這些作品,是作者為要喚起中國人良心寫的經典。「《茶館》是道地中國人的語言,中國人的故事,一定要看!」,「《老舍》的戲很生活」,「《雷雨》 很好,《夜店》也很好,那是俄國人的作品。 但是,這二個劇,都是西方人的情節」。 我們在洛城的咖啡館談《茶館》,心中盤恒著時間外依舊游移的鄉情,和逐漸從記憶中走遠的世代。 張老師說, 民國初年,中國剛剛有了電影,在那啓蒙時代,出了位難得的好演員--阮玲玉,她悠雅有緻,演戲自然,和當年文壇徐志摩,像二顆珍珠般的難得。在中國早年黑白默片時期,阮玲玉和另一位女星蝴蝶,堪稱是最出名的二大明星。小時候,我聽父親高興的向同事說起過,他讀書時,在昆明機場遇見過蝴蝶。台灣出生長大的我輩,小時候,不知道他們心中的蝴蝶,非我們後園的蝴蝶。 擅長拍古裝戲的李翰祥導演,對阮玲玉的電影非常有研究和熟悉。他誇過亞蕾,說她很像阮玲玉,讓她覺得非常欣喜和感激。1969年,亞蕾參加了李翰祥的《冬暖》,她很喜歡這部戲,李導演為她又買了另二部劇本,《狂風沙》和《夢迴青河》,可惜後來沒拍成。 這個午后,我們聽完張老師一席話,都說他是中國戲劇的活字典。當亞蕾夫婦,張老師夫婦談起這些好戲時,真是久逢知己,千杯少。我很幸運在他鄉異國,上了堂難得的戲劇課。 (五) 戲劇人生 1993年,亞蕾參加李安執導《喜宴》在柏林的影展。 返台後,就積極籌劃將台灣解禁後,第一位大陸作家曹禹作品 --《雷雨》搬上舞台。 亞蕾任制作,李行老師執導,聶光炎任燈光設計。 1994年,《雷雨》在台北國家劇院盛大公演九天,髙雄演出五天, 南北二地場場客滿。高雄的場地是當時吳市長多方襄助,才得於劇院封館前獲允使用。 那次演出,許多政府首長如郝柏村,老牌演員曹健、錢璐等人都出席參加。《雷雨》是大家都熟悉的,李行導演在開場時,加了一幕亞蕾演魯媽的戲,瘋了的笑聲加上悲劇的對白,「都是我造的孽!....」讓人印象深刻。 經歷過抗戰洗禮的觀眾,都在聚精會神入戱,沒經歷那時代的觀眾,或因時代背景差距,時而覺得好笑。 演完舞台劇不久,《喜宴》中的家人趙文瑄有次提及,他也將參加中國導演李少紅執導的央視《雷雨》,也是《喜宴》的家人郎雄鼓勵亞蕾一起前去關照他。亞蕾那時在國內演《女兒紅》, 因緣際會,也結識李少紅,並抽空參加了他的《雷雨》演出,飾魯媽侍萍。那次,她和制作多次溝通,希望重新詮釋魯媽角色,她認為戲中魯媽,不該只是一般的老媽子,應該是有特殊氣質內涵的女人。不然,主人周樸圓當初會怎會喜歡上她,並且在她被迫離去後,不許他人動她屋中的擺設?只是,如侍萍說,「人的心都靠不住...太容易變了」。她是典型的一般中國勞動婦女。善良、正直,卻受凌辱和欺壓,她自始至終關愛他人,忍耐别人加給她的傷害,不斷退讓至生命的底線。故事喻意,有些苦難,沒有選擇餘地,只能一次次去面對和接受。她的故事像首悲傷的輓歌,在人們心中靜靜流淌,也是封建制度下的悲劇人物。 演戲是學習和也是成長的機會,有時辛苦,有時欣慰。 亞蕾記起在國內演《女兒紅》時,意外結識她和她父親心目中的偶像,中國天王巨星 -- 劉瓊。 初見劉瓊,他已近八旬,身着牛仔褲,右手攀著門框,對著她說話,還是帥氣十足,像賈利古伯一樣。劉瓊是家喻戶曉人物,主演過許多有名的電影戯劇,有燴炙人口的《正氣歌》,那是一人主演文天祥的戲。「為了文天祥那角色,他逐字,天天勤練發音,硬把鄉音給去掉了」。他帥氣中儒雅的氣質,一直為許多人喜愛。拍戲期間,亞蕾對劉瓊老師敬重有加,從開始不熟悉,到後來成為互相欣賞的好朋友。 說起和李安導演的合作,也是件欣慰愉快的事。他們二位前輩對李安都非常佩服,說他是個有統帥能力,有效率的美式導演。亞蕾參加過他執導1991年的《推手》、1993年《喜宴》、1994年《飲食男女》均獲得到國際好評。張老師記起,當年他還在台灣時,有天收到新聞局轉來李安投的《喜宴》劇本,他看過後,隨即推薦支持拍攝。張老師對李安幾部電影贊許有加,他說,戲是每一部門合作交上的成績,《臥虎藏龍》,每一部門都表現這麼好,真是難得,《斷臂山》也拍得很美。 從民國初年,到台灣半世紀以來的電影戲劇,已是,我們在海外這一輩,和下一輩逐漸陌生的故事。2015,五月美國傳統月舉行的南加州文學電影藝術節,以文學電影為主題,亞蕾和張永祥老師,撥冗分享一段屬於我們的歷史,自是十分難能可貴。 3/29/2015 / 曉蘭 寫於加州 照片: 為環球通訊社攝於MAy 16,2015 <台灣電影回顧與回味>系列的星光晚會@ Pacific Palms Resort Ballroom 刊登於台灣國家電影中心<電影欣賞fa> 雜誌 2015 163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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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