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 我路過上海.絃麗的夜色,和那繁囂的天空線, 原本,該是我車窗外,一幅美麗的風景.
 
說是路過上海,搭飛機返美，辦公室訂個旅店, 就選在浦東機場附近, 又給我二個電話, 萬一真有需要, 可以得到好的幫助.

那天，親人來揚卅酒店接我, 一起開往浦東機場. 這一路三個多小時的車程中, 我望著多霧,陰霾的窗外, 陌生的城鎮和建築, 心中起伏上下著.  才來了，怎就又要走了?  說是回家，怎又要這般趕着, 要回美國的家? 這故鄉老家，難道, 只是一場大雪後的幻象?  一場思念很久很久, 過眼的夢境?  想到下次，又不知何年何月, 才會再走過這片河山，把頭往後一仰, 忍不住倒抽了幾口氣. 這陣子, 著時是累了.  別想了吧, 又好像有些不甘心, 也和自己一些過意不去. 

車開在平順, 不擁擠郊區, 江南的高速度公路上, 我還是撥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 傳來的是個熟悉沈穩的聲音, 和幾十年前一樣. 他是當年一起在當助教的同事，上次見到他, 還在哈佛，沒想到一恍, 就是這麼多年過去.  他聽到我的電話，也着實吃了一驚…

“SL . 是妳啊? ”,   “真是, 好久不見…..”

是週曰,我們問候了一番, 約好晚上, 上海見.  告訴他, 我想在城裡看看, 幫我訂個酒店. 如果可能, 想見見二位老朋友…. 他這大人物, 百忙中, 熱心的幫我安排起这些”小事”.

那天, 我們離開揚卅時, 地上剛下過一場雪, 霧中的清晨, 是我對故鄉最後的一瞥印像. 沿路到蘇卅, 是一片廣大的平原，一些錯落的村莊和城市建築. 終於了觧父親説過, 小時候他在江南, 沒見過山是什麼樣子的心情. 白茫茫的霧中, 田園路邊枯枝蒼天的水杉, 是我最爱的風景, 像一幅幅染開了的水墨, 氤到窗前.

來到蘇卅, 見到未曾謀過面美麗贤慧的大伯媽和 二姊, 姊夫.他們和這些一起陪着我從揚卅到蘇卅的妹妹, 哥哥,侄兜們, 是我一生期待很久才見到的親人… 他們的關懷, 和熱情叫我感激难忘. 還記得,前天在老家,姪女的父親特別預傋菜瑤, 拎了幾些自家池塘養的魚, 趕來為我和親友做了幾桌農家菜的酒席.
 
中午, 和伯媽,二姊們在蘇卅午餐時, 接到另一位多年不見老同学電話。

他說: “我是... “  “SL, 真是妳啊?” ,  “妳, 找我啊?”, 

 
我從豐盛的菜瑤中回過神說:” 嗯!...” “妳在那呢?”, 

我說: “我在蘇卅, 晚上到上海...” 

他一連問了好些問題, 好像想知道,這突然的出現, 是怎麼樣的故事?  怎麼會, 突然沒一些線索, 就出現了?
我說:” 父親走了, 我一個人趕回老家來送他, 正好路過上海”,
他說: “他收到我同事留言,…    趕緊回話, 也剛從台北回來”

聽到他的聲音, 是異外和驁喜. 那幾十年前熟悉的聲音, 好像繞地球幾圈, 去了銀河,月亮, 土星, 水星, 忽然給接上線, 二個人都有些錯愕.  一生道路, 走了大半,才忽忽悠悠地想起, 童年和好朋友, 大家四散何處? 我們沒說過再見, 怎麼就再也難相見?  他那好像來自遥遠的天邊的聲音,真是一份午餐中意外的驚喜. 對他而言, 可能, 我也像是來自外太空一般不可思議.
 
吃過中飯,家人送我進上海的Howard Johnson. 我們真是外地人進上海, 東南西北搞不清. 花了很大功夫, 才找到這招牌藏在路橋後, 樹林間的美國連鎖酒店.
 
同學要來接我去吃晚餐, 電話中, 問我住在浦東還是浦西? 我竟不知道,上海還有這浦東,浦西之別. 索性,把電話交給服務員…同學説: “妳住浦西, 我這過去, 大概一個小時….” 一東,一西, 原來這麼遠. 這是我多年出外旅行, 最沒有準傋的一次. 匆匆成行,沒有地圖,沒有親友. 這次, 本來就不是出來旅行的, 也情有可原.
 
對上海的印象,是過去課本雜誌, 和幾年前路過的片段記憶…晚上, 幾位朋友一起去吃飯….跨過幾個光年, 穿過幾道银河, 歷盡人生蒼桑後, 偶然又相逢. 他們相繼在酒店大廳出現. 我們相視良久, 在時空中, 尋找失落的點和線, 如何連上這在眼前,陌生又熟悉的臉孔. 然後,才慢慢回過神來, 說聲: “嗨! ....” " 好久不見...."

那似曾相似, 又不真實的感覺, 讓我幾分迷惑.

歲月,也有温柔的一面, 讓我們只記起從前和今天. 説起話, 好像還似一如往昔 一樣親切, 一樣真擎, 只是多一份穩重和成熟. 説是我不好, 怎麼這麼久才來看他們一次? 還"仁慈"的説我還是老樣子.下次,要來久一些?  真的來久一些,我們就能追趕上我們遺落歲月中的往事? 重續以前的情誼?

飯桌上大家聊家常, 老朋友, projects……我雖然好累,累的像我家後院大樹上的貓頭鷹,睜著眼直想打瞌睡.可是,真是好開心.那心情像米勒的拾穗一樣...
 
走過歲月波波浪浪,回首人生禾場, 我們是遺漏了許多珍貴的親情和友情.
 
 
那夜,我們去逛了 新天地,那是一個很有古意的都市重建案(Urban Re-development Project), 喜爱它門票上寫得 “昨天,明天相會在今天,百年石庫  一片新天地," 保留着20年代傳統石庫門建築的本樣, 室内保存甚好,且有設計師設計圖示.這是一份努力,努力留住那老上海的風情,在这新建築林立的城市中, 我想起走過的幾個都會重建案. 像LA的南巴薩地那都保留份歷史的特色,在那吃頓飯,喝杯茶,逛逛挺不錯.
 
 
之後,我們來到浦西的黄浦江邊,對岸灯火明亮,絃麗得像似天上銀河裏撒下了的一把星星,
霓虹灯把黄浦江染得像個七彩的戲台,往來的船隻,是台上的戲子,穿梭在其間. 我們站在一棟古老的陽台上, 述説著这天空線上, 來自世界各國建築師的作品, 以前在雜誌上見過,能親自看到自然真是高興. 很难想像, 千年前,這曾是一個小小的漁村,幾番蒼桑後,現在是個二千萬人的大城市.
 
上海的冬天, 風中真寒氣逼人,但在臨江的陽台上,被時間遺忘的感覺真好! 沉默,是歲月教會我们的功课.  沈寂中,我擁有這一片江邊的夜晚, 綿延一里的上海灘（The Bund） 就在眼前, 心中湧起幾許澎湃的感傷, 依稀我仍見到, 在這近二百年歷史,曾經翻滚中揚起的塵烟,和答答馬蹄鞭下寫過的悲傷.他和她被扭屈過的臉孔, 像一株株林立這灘邊,第四度空間的石雕.
 
身後酒吧是專門給外國人用的, 服務員穿著黑色制服,有時操著英語和外國客人說話. 暄嘩中, 我想起徐志摩的陸小曼, 和歌舞笙起的另一面上海.

朋友説, "喝杯紅酒?" 我只要了杯熱巧克力. 今夜, 我想清醒著來讀這個上海的夜....
 
想起我父親, 當年從上海搭船去台湾的心情, 晚年, 却仍執意回到这片土地上,來寫完他那篇山河戀的故事. 又想起伯媽説, 我的大伯父買好了去英國留學的船票, 上船前一天大陸觧放了.. 他就握著一只廢棄的船票, 和一場未盡的英國留學夢,終盡一生. 及千千萬萬個他和她  走過這裡的故事....
 
我極目四望這一片天空,畢竟這也是我的故鄉. 但是,却是如此遥遠又陌生. 曾經,我地理攷得特别好, 還記得讀過的這片山水和歷史. 我想起遠方的天山,蒙古的草原,江南小河如織的老家和父親説過的昆明和四川...
 
我問同学, “你喜歡這裡嗎?”他説”是的” 我很為他高興.. 他一直是位熱血澎湃的理想主義者.
 
對岸的灯火, 明亮的叫我想起哈德遜河岸的曼哈頓.我將祝福留在這片土地上.

我喜歡那酒店的斜頂落地窗, 我開起所有的窗帘, 看窗外細雨, 在上海的天空中,茫然的飘著...看雨點打在玻璃上,聚集成渠, 沈沈的流了下來.

我睡在一片雨中.
一片, 下了千年的雨中 .....

刊登在<華人>,收入<洛城作家文集>2011年.

(這上海的夜明亮的以為是哈得遜河邊的曼哈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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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到街邊的糖葫蘆，

那是我小時候一個美麗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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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城隍廟 有著上千年的歷史。曾經 是個繁華的商圈, 建築多為木造為主。

日本人佔領後 破壞殘存只剩小許,近幾十年重新整修過. 其規模繁華還是比不上當年!

灯節刚過灯火仍是亮麗。只是天寒遊客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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