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不得回家的路

　　　日光透過綠葉間隙落下，微風吹過，滿地柔黃碎隙便也跟著晃動，晃得已十分昏沉的頭愈發暈迷。

　　　起伏的群山一面陰青，一面亮綠，一團雲彩掛在山峰處，經風一拂，遲遲移到另一邊去，驀地陽光從山後掩映出來，將雲層染成一朵艷紅的花，卻很快又被吹散成紅赭的晚霞。

　　　我望著天空出神，團團簇簇的雲朵燃燒到天涯，連成一條絢麗的織錦，迷離人眼。

　　　好像記不得回家的路了。

　　　中午跟友人約在餐廳吃飯，一杯接著一杯，沒多久就喝迷糊了，告別後徒步往紅樹林去。

　　　一個人逛了幾個鐘頭，傍晚夜風一吹，酒意去了大半，想著林野間說不定有招潮蟹，或可看到白鷺鷥，亦或黑面琵鷺，於是開始找路，撥開雜草走了片刻，漸漸陷入一片大霧中，愈是走著，霧愈是濃重，好幾次撞到了大樹上。

　　　第三次撞到同一棵樹，我終於發現自己在原地兜圈子。

　　　心道：難不成遇上鬼打牆？

　　　邊找路邊尋思車站在哪，入夜的濃霧雖非伸手不見五指，卻也迷迷濛濛，頭髮衣裳都有些濕了。

　　　這時忽瞧見一團灰影飄過，忍不住「啊」了一聲，下意識往後閃躲，重重迷霧中影子消失於茫茫之中，不知不覺到了紅樹林的木棧道邊。

　　　望向四周，白霧使人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抬頭望天，夜空被枝葉以及水氣遮掩住，忽然有些痛恨這縹緲的夜，竟下起了毛毛雨。

　　　絲絲小雨綿密如牛毛， 一路上霧氣氤氳，看不見哪怕只有短短幾步外的情形，在這團白霧中走著，像是被侷促在一個封閉空間裡，有時甚至有一股錯覺，恍若地面正移動，而非自己雙腿快步行走。

　　　夜裡下著雨，走一步感覺一分濕冷，幾個鐘頭下來氣喘吁吁，本來打算歇歇再走，但視野可及之處也只是兩、三公尺內，能隱約看見霧裡一棵棵粗大的樹幹，影影綽綽，頗為陰森。

　　　忽覺得氣氛有些異樣，迅速轉身察看，眨眼的瞬間，身後灰影閃過，又失去了蹤跡。

　　　我大吃一驚，艱難踩著矮坡邊的爛泥換個方向走，沒多久雙足滿是泥印，也不知那灰影到底想跟蹤自己到何時，心中深感忐忑不安。

　　　好不容易穿過泥淖，到了一處較平坦之地，周圍霧氣彌漫，真是徹底迷了路，兜兜轉轉幾小時來回，懊喪無奈下，還是在酒醉暈眩的情況下憑著印象往回走。

　　　正覺得煩躁時，忽看見那條灰影飄蕩過來，瞬間已到了跟前，一條流浪狗呼嗤呼嗤喘著熱氣，對我搖了搖尾巴，彷彿在示意跟著牠走。

　　　說也奇怪，那渾身沾滿灰撲撲泥巴的土狗，把我引領出一片水霧，當車站的燈光出現在眼前時，我懷著感激的心情轉頭望去，未曾想那條老狗忽然消失了。

　　　雖記不得回家的路，可是謝謝你，流浪的狗兒或許比我這心血來潮的迷路遊客更顯得老馬識途吧。

紅樹林之旅可參照：

〈台北淡水紅樹林，晴日朗天之美〉

〈台北淡水紅樹林，煙雨濛濛之美（上）〉

〈台北淡水紅樹林，煙雨濛濛之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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