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的精彩

那年我遇到了來自菲律賓的瑪麗亞。

她大學畢業在家鄉育有一子，因貼補家用便來台灣工作，專職照料兩個讀小學的女孩。

菲傭工作忙碌，每天為雇主做三餐，也得準備女孩們的點心及消夜，更要陪著做功課，我每星期來三天，由於瑪麗亞懂得樂理，還幫女孩們加強並複習鋼琴課程。

瑪麗亞很節省，每天煮大魚大肉給一家三口，自己卻幾年來過得簡樸，只吃剩菜剩飯。

她不敢給自己買東西，平日捨不得倒掉有些餿了的飯，打算存錢給菲律賓的兒子買一台二手筆記電腦，而女孩們早把玩膩的iPhone舊款手機扔去抽屜長灰塵了。

瑪麗亞出身貧困，自然精打細算過日子，雇主兩個女兒一人一支最新型的iPhone5，以為舊的不要了，自己在詢問小主人後將那只手機拿回房，準備打包寄回菲律賓，雇主無意間看到那只iPhone舊款，以為瑪麗亞偷拿，當場就要辭退她。

瑪麗亞說：「我從來不偷東西，是小小主人送的。」

雇主問過小女兒後，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很快跟瑪麗亞道歉，私下多加了兩千塊薪水作為補償。

經過這番事件加上雇主犒賞，瑪麗亞覺得很感動，所以工作更勤奮，當我去上課時，總見她忙著打掃或準備食物，切好水果當點心，然後督促她們讀書或練琴。

瑪麗亞很有耐心，雇主的大女兒不想寫作業，她會像個盡責的母親一樣對待孩子，一句句帶著閱讀。

沒有媽的單親孩子，她們小小的手忙碌地打著珠算、畫著學規、描著圖案、彈著鋼琴，或時不時為了一點齟齬姊妹吵架，瑪麗亞教她們用蠟筆作畫，使用的顏色鮮艷明亮，誠如她那開朗的個性一樣，恍若能從中看見一股熱情，將代替母親及師長的角色扮演到極致。

暑假結束，我的鋼琴課也畫上了句點。

最後一天上課，我彈《小狗的華爾滋》，年紀大了手指有點笨拙，頂多耳力還能教小孩子，自己正有些感慨，卻見兩個女孩學一整個暑假仍彈得亂七八糟，只能微微苦笑。

瑪麗亞說她記熟了譜，伴著雇主的兩個女兒六手聯彈，將那走調的曲子從頭到尾彈了好幾遍。

那紛亂的音符裡，我無比清楚地發現瑪麗亞奏出來的歡快調子──在小女孩亂彈的噪音中，我仍舊能夠準確聽出她手指敲動的位置，輕盈韻律如五顏六色的炫彩，讓菲傭有演奏家的光芒一般，好像穿透了彼此的隔閡，這個外籍婦人的心靈跟我能隔空交會。

原來，我唯一教出的好學生是瑪麗亞。

我們的緣分就是那首不斷延伸的華爾滋，我慢慢意識到，這樣落寞應該是課程結束的關係，但友誼還留在心底，持續敲響閃亮歡樂的節奏。

無論如何，我曉得瑪麗亞澎湃的感情與不斷學習的努力是真實的。我知道的。

(媽, 佳作, 康林 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