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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個月大的姪兒

哥哥與嫂嫂新婚之後，今年三月有了第一個小孩，當時欣喜若狂地轉告家母說是個兒子，然而過了不久，甫成為「父親」的大哥，卻開始對這個新生兒頗有抱怨。

首先是長相，大哥認為長子的外貌頗像我們家的老爺子。

親愛的姪兒，姑姑和奶奶不會嫌棄你，你看起來是這樣天真無邪，希望這樣的感覺日後會持續下去。

小時候，就常聽家族中的某位嬸嬸私底下說這孩子的祖父「醜」，連帶也嘲弄我們兄妹兩人「醜」，也不知審美標準為何，纔能夠獲得他人的肯定，搞得兄妹倆都對於「評價」從小便格外敏感。

大哥說我的第一個姪子長得不好看，連帶我母親都頗為擔心，結果憂慮的母女兩人見了照片，怎麼瞧都不覺得這孩子的外貌有任何問題。

看吧，至少五官完整、智能正常、身體健康，這比什麼美或「醜」的判定更為重要。

猶記得有個親戚「自稱」家中小孩「三個月就會講話」，有一次和母親聊天，她談起我們兄妹都因為一歲以後纔能學會開口說話，當時還被家族中的長輩嘲笑，說我們兄妹兩個「又蠢又醜」，現在想想：不知那些「小時了了」的家族成員怎麼樣了？

我這人大抵記仇可是記一輩子的……

雖然還沒親眼瞧見自己的姪兒，我仍然有股強烈的親切感，因為這孩子很像我大哥，而我竟然已經有好些年沒有再看到他了，不免對這擁有類似五官的小孩感覺特別憐惜。

又思及大哥很久沒有回家探望母親，心底不免有些埋怨。

女人沒了，可以再找，親媽只有一個；現在女人有了，小孩有了，不該把孩子帶回家去見見奶奶嗎？

或許大哥會回我一句：我又不是快遞公司或送披薩的小弟可以隨傳隨到，下單了還得等個十分鐘，妳們就不能十天半個月再找我麼？

有時暗忖，母親也想見到外孫，把照片分享給我的時候，她口氣很自得地說了：「這個小孩哪裡醜了？怎麼看都像妳哥嘛！」

或許女人眼中的兒子、姪子和外孫，翻來覆去觀察，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我們不恨誰、因為我們不想記住那個人，於是便能很快從記憶庫中抹去，就像最優良的電腦硬碟一樣，除非有時使用太過而當機，乾脆就整得自己連去開啟記憶的能力都沒有了。

至於有些我們女人不想記得或者早就忘記了的臉，有可能去廢紙簍或哪台電腦硬盤都找不著，更別提要從一個新生兒的面容上歸納出來了。

這個小男孩僅有兩個月大，笑起來也算可愛，大概這個世界上沒有嬰兒會顯得醜陋吧。

然而，我卻記不得大哥曾經對我笑過。

當然也沒有任何父親對我笑過的記憶。

其實擁有一個兩個月大的姪子是一種非常有趣的經驗：妳不懂他，他不懂妳，妳的世界他進不來，這小孩也未必能容許別人進入他的小天地。

大哥對母親說，我的姪兒最天才之處，就是出生八天之後就懂得拒絕。哺乳時，這個推開大人哺餵而拒絕吃奶的嬰兒，誰能強迫他怎麼樣呢？

能夠在吃飽之前咬牙拒絕食物的男人，夠強硬、能堅持、有個性；姑姑讚賞你，因為這點姑姑幾十年來根本做不到。

姪兒你睡得香，姑姑卻常常與失眠為伴，看到這張兩個月大的嬰兒照片，忽然有些感慨：心思單純的人果然每天都能夠沒有煩惱地入睡。

希望你能保持姑姑和奶奶第一眼的印象，親愛的姪兒，請把眼淚留給最疼你的人，把微笑留給你所愛的人。

看到你連睡著也要被束縛著，本來很羨慕嬰兒的姑姑開始同情你了，至少在當下這時刻，逐漸老去的我們沒有任何桎梏，很顯然有一天你也會長大，一天天長大。

但我真的盼望，你不要太快長大。

（代ROSY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