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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03 23:35:42瀏覽1586|回應0|推薦23 | |
阿祺 阿祺(一)屏東的夏天 每年夏天,我整個人都會像一片曬乾了的葉子,萎靡不振。 終於到了七月的暑假,媽媽帶著我一路搭火車南下,中學時的自強號從北部開往屏東,只需要搭一個下午的車,小學時的平快列車則要一早搭到天黑,但無論要坐多久的車,我們母女臉上的神色都會隨著車窗外的風景而漸漸生動起來。 搭了火車換公車,車窗外的景物依舊綠意盎然、瞬息萬變,仿佛閉上眼再睜開,就能看見外公與外婆的笑臉。 外公和外婆所住的平房,對面不遠處就是東港國小,後面有座蓄水的人工池塘,隔壁鄰居的老阿嬤在那邊養了一群鴨子,有時過境的白鷺鷥或黑面琵鷺也會在此暫時停留,那個小池塘清靜而綠柳搖曳,據老阿嬤的說法,本來打算作為養殖魚塭之用,那年拿老本去買了一些土鱉,沒想到怎麼也無法順利繁殖,乾脆收攤之後放養一些鵝,常常見到老阿嬤大聲叫喚自家的禽鳥,而那些大白鵝也恍若能聽懂人話,天黑前就乖乖跟著老阿嬤踱回籠裡去,老太太領著一群白鵝的模樣十分有趣,偶爾外婆也做好吃鹹鵝蛋,配早餐的白稀飯,那是台北所嚐不到的在地味道。 在我第一眼看見那個小池塘的時候,只覺得它像一條碧色的綢帶,岸邊有白鵝左右緩行,夏日的蜻蜓不時飛過,水面劃過太陽暖黃或雲朵的影子,飄忽如一場夢境一般。 池塘後來開了條排水溝將水流排放出去,也兼具儲存功能,可能是怕雨季淹水,後來漸漸開始有健壯的鄰居婦人來此洗衣或洗菜,附近的街坊小孩則一群群跳下去戲水,那些大膽的男孩會逗弄脾氣暴躁的大白鵝,有時故意頭沒入水中消失片刻,又猛然竄出水面,把那些水上的禽鳥驚嚇得不是呱呱大叫,就是白羽亂飛的撲拍場景。 那一年第一次放暑假來到東港,外公要顧自家店面,我幾乎天天下午都泡在池塘裡,小時候也沒有男女之別,穿著白內褲就跳入水中消暑,結果遇上了老阿嬤的孫子阿祺。 阿祺比我大一歲,和我特別投緣,小時候的我個性活潑,幼稚園大班要升上國小一年級的暑假,頭髮被理得很短,因為之前恰巧被小女生傳染了頭蝨,不得已剃了個三分頭,加上穿著哥哥小時的短褲和布鞋,看起來就跟一個小男孩沒有兩樣。 首次見到阿祺,他濕淋淋地趴在池塘邊的鵝卵石上,看到我這個陌生人,不過就是好玩,於是忽然潑了我一身濕,而我脾氣一上來,不由分說便憑著勇氣撲了過去,猛地將池水潑回這個搗蛋鬼身上,沒想到一來一往就這麼打打鬧鬧,反而跟阿祺玩得不亦樂乎。 那個夏天就在與阿祺的嬉戲中度過,偶爾外公帶我去海邊撈小蝦,阿祺看見也跟著來了,不然就是我幫著遛外公最喜歡的家犬——那隻簡稱為「黑狗兄」——的黑色台灣小土狗,不願意把時間放在暑假作業上的阿祺,便也跑上前同我搶著牽狗兒的狗鍊。 遛著遛著,我們時常忘記時間,阿祺喜歡逗黑狗玩,或者隨口扯點其他什麼,比如在池塘旁邊捉到幾隻小青蛙,比如他一年長高了幾公分,縱然是個囉嗦不堪的小男生,可是也能跟我聊得天南地北,直到外公著急了,跑到外頭找我,並且催促我快點回家吃飯,否則我們或許可以在附近蹓狗遛一晚上。 第一次看到路邊的磷火,我嚇得拚命哭,風一吹,那火還會跟著人飄,當時我哭得不行,卻被阿祺取笑,說我膽子小,那種無畏而無所謂的神色,使我不禁對於這樣的同儕新朋友充滿了景仰之情,阿祺自然也樂得帶我到處去見識附近新奇的事物:泥窪裡的泥鰍、茶花樹下的大型蜈蚣、完全不怕人的松鼠、在野地挖洞的土撥鼠和捕捉伯勞鳥的陷阱…… 對我而言,阿祺是個很有趣的友伴,這樣的經驗也是在台北完全無法感受到的。 不過,到了第二年暑假再見到阿祺,他看著我留長的頭髮,一臉愕然地喊著「妳是……女生?」的表情,真的非常有趣。 阿祺從小就有修長的四肢,簡直可以說是水下蛟龍,可以整天撲騰於大池塘裡,總是嘲笑我粉嫩白胖的小手,還有我那始終長不高的身材,他也特別喜歡惡作劇,在自家老阿嬤面前就是她的「乖孫」,轉過頭就是個淘氣鬼,則天天變著法子要整人或捉弄雞鴨鵝狗之類,而且樂此不疲。 我從小就特別喜歡動物,倒也非一定要模樣可愛,只是覺得多數蟲魚鳥獸在台北都難以親近,隨處看見的大白鵝不說,外婆養的暹羅貓,或者是外公最疼的黑狗兄,或者是鄰居放養的雞鴨,有時都是童年最喜歡的玩伴,就連土裡到處亂鑽的蚯蚓,我都認為具備獨特的觀賞樂趣。 我曾問起外公關於黑狗兄的來處,說是早上一開門就見小狗趴在門口,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攆也攆不走,聽說「豬來窮,狗來富,貓兒來了披孝布」,反正這隻土狗留下來也沒什麼壞處,還可以幫忙消耗兩老的剩飯剩菜,看門也特別努力,便養了好一陣子。 我喜歡溫馴的黑狗兄,但隔壁的阿祺卻樂於欺負我家的小土狗,似乎是踩狗尾巴上了癮,想聽小動物哀叫幾聲,誰教黑狗兄到處閃躲的模樣憨態可掬呢? 在台北的時候,幾次想收養流浪狗,可是父親極反對養狗,理由是被人棄養的太髒,又沒有血統證書,養著要花錢注射疫苗,在家可能亂咬家具或鞋子,或者會影響學業之類,總之,連預測家裡沒人照料或給狗兒洗澡都講得振振有詞,然而這樣那樣的說法,到了東港就完全被打破,我樂於天天帶著黑狗兄到處亂跑,勤於幫牠洗澡理毛,但實際上運用的方法就是跟著黑狗兄一起去大池塘游泳,這樣很多麻煩事也都省了。 黑狗兄很黏人,見了外公簡直能搖斷尾巴,看到外婆更高興(外婆會收集剩飯餵食),而每年我來到東港,牠便賴在我懷中不肯遠離。 在我餵過牠一回之後,黑狗兄成了我的小影子,跟得反而更緊,幾次回頭讓牠別擅離看家的職守,結果牠卻不聽,天天都要窩在身邊,有時跟外婆一起看歌仔戲,牠會乖乖將頭埋在我的膝蓋上,陪我懶洋洋地躺在地板上,一動也不動,輕輕地閉上眼睛打鼾。 我看著黑狗兄酣睡的模樣,常常猜測不知狗會做什麼夢,因為牠時常在睡夢中掙扎或悶叫,惹得我也不禁失笑。 晚上精神好的時候,黑狗兄就皮了,纏著人要跟牠玩,不依不饒的樣子像個小孩一樣煩,不知從哪裡偷來一顆棒球,然後把球往別人身上亂扔,就算我累得實在沒力氣了,牠還精力充沛地滿屋子亂轉,一定要人跟牠玩那顆怎樣都會落到我和外婆身上的球。 黑狗兄跟我的感情很好,每年秋天回去台北的同時,牠都要送我和媽媽走過幾條街,到外公呼喚牠時,纔會幾步一回頭地往家門跑去。 還記得媽媽催促我寫暑假作業的時候,黑狗兄只會趴在腳邊呼呼大睡,還不時輕輕打鼾,模樣有趣極了。 阿祺則喜歡拉扯黑狗兄的耳朵,不然就是騎在半大的土狗身上,在池塘後面的土坡玩鬧,我們兩人一狗在那樣的暑假,可以四處瘋跑,野生的蘿蔔和地瓜漫山遍野,還有別人家種的芭樂、桑葚、龍眼、枇杷樹之類,像是橫在這片原野上的一片片遊樂場。 在那裡,有一棵異常高大的香樟樹,其他綠柳或扶桑樹圍在四周都矮上一截,這棵樹頂端的分叉處,視力2.0的阿祺很快發現一個綠繡眼的窩巢。 (待續,代ROSY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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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